第二部 1.黑皮书(第15/34页)

早餐还乐呵呵的,中午就没命了。这是他们以前用来描述汗热病时的说法,那种病夺走了他的妻子和两个女儿。而非正常死亡一旦发生,往往比这还要快;能够瞬间致命。

“我要回房间了,”他说。“得起草一份文件。不要让人打扰我。理查德如果想进来的话就可以。”

“那我呢,我能进来吗?比如说,如果房子着火了,您想有人报告的话?”

“不用你来报告。我凭什么要相信你呢?”他拍了拍他的儿子,然后匆匆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

从表面上看,与诺福克的会面毫无收获。但是他拿出纸张,在顶端写道:

托马斯·博林

这是王后的父亲。他在脑海中想象他的样子。一个腰板笔挺的男人,行动依然敏捷,为自己的长相而自豪,像他儿子乔治一样非常讲究自己的装束:是那种可以检验伦敦金匠的手艺的人,常常用手指捻弄着据称是外国统治者赠送的珠宝首饰。最近这些年来,他一直是亨利的外交官,由于性格冷静,善于安抚,他倒是很适合这一行。博林不是一个行动者,而是喜欢赔着笑脸、捋着胡子袖手旁观;他自以为显得高深莫测,但事实上,他看上去像是在自我陶醉。

不过,一旦机会来临,他还是知道该如何行动,如何让自己的家族往上爬呀,爬呀,一直爬到最高的树枝上。等到刮风的时候,等到刮起1536年那场凛冽大风时,就会高处不胜寒。

我们知道,在他眼中,威尔特郡伯爵的头衔似乎不足以表明他的特殊地位,所以,他为自己编造了“阁下[5]”这个具有法国情调的头衔。听到这种称呼时,他就非常得意。他已经向人表明,大家都应该这样称呼他。从大臣们是否使用这个称呼的情况,你可以大致判断出他们的立场。

他写道:

称呼“阁下”的人有:

博林家的所有人。他们的女眷。牧师。仆人。

寝宫里那些讨好博林家的所有马屁精,即,

亨利·诺里斯

弗朗西斯·韦斯顿

威廉·布莱里顿,等等。

但也有人只是用淡淡的语气,称呼他老“威尔特郡伯爵”,这些人是:

诺福克公爵。

尼古拉斯·卡鲁爵士(寝宫侍从),爱德华·西摩的表亲,娶弗朗西斯·布莱恩的姐姐为妻。

弗朗西斯·布莱恩爵士,博林家的表亲,但也是西摩家的表亲,还是费兹威廉的朋友。

威廉·费兹威廉,财务官。

他看着这张单子。又加上两位贵族的名字:

亨利·科特尼,埃克塞特侯爵。

亨利·波尔,蒙塔古勋爵。

这都是英格兰的古老家族;他们的权利由古老的祖先世袭而来;对博林家族那套自命不凡的做派,他们比我们所有人更加感到不满。

他卷起纸张。诺福克,卡鲁,费兹。弗朗西斯·布莱恩。科特尼家族,蒙塔古家族,以及他们的同类。还有萨福克,他恨安妮。这是一串名字。从中你看不出太多的信息。这些人彼此不一定是朋友。他们只是——在不同程度上——那个旧体系的朋友和博林家族的敌人。

他闭上眼睛,呼吸平静地坐在那里。他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一间宏伟的大厅。他命人在里面摆一张餐桌。

桌架由仆人摆好。

桌面安放完毕。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员摊开桌布,将它整理铺平;像国王的桌布一样,它被圣化,侍者一边低声念诵拉丁文祷词,一边后退几步打量着,看四边是否均匀。

餐桌准备就绪。现在该为客人安排座席了。

仆人将一把沉重的椅子从地板上挪过来,椅背上刻有霍华德的纹章。这是诺福克公爵的座位,他的瘦屁股坐了下去。“克伦,”他可怜兮兮地问,“你有些什么好菜来吊我的胃口?”

现在再搬一把椅子来,他吩咐着仆人。放在诺福克大人的右边。

这是埃克塞特侯爵亨利·科特尼的席位。他说:“克伦威尔,我妻子坚持要来!”

“见到您我很高兴,格特鲁德夫人,”他一边说,一边弯腰行礼。“请坐。”在此之前,他一直尽力避开这个鲁莽和爱管闲事的女人。但现在他显出彬彬有礼的样子:“只要是玛丽小姐的朋友,我们都很欢迎。”

“是玛丽公主,”格特鲁德·科特尼厉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