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黑皮书(第12/34页)
“而且,”他说,“他不是一个愿意承认错误的人。他也许对自己的婚姻心存疑虑。但提出这些疑虑的其他人啊,愿上帝保佑他们。”
“我们必须打消这些疑虑,”克兰默说。“我们两个人必须这样。”
“他想成为皇帝的朋友。既然凯瑟琳不在了,他们之间敌意的根源也就不复存在。所以我们必须面对一个现实,即现任王后……”他不愿意说,成了多余的人;不愿意说,成了和平的障碍。
“她妨碍了他,”克兰默直通通地说。“但他不会牺牲她吧?肯定不会。不会为了讨好查理皇帝或任何人而这样。他们想都不要去想。罗马想都不要去想。他决不会回头的。”
“对。相信我们的好主人吧,相信他会维护教会。”
克兰默听出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国王不需要安妮,不需要她帮他做到这一点。
不过,他对克兰默说,很难想起国王在安妮之前时的样子;很难想象他没有她。她如影随形地跟着他。靠在他的肩上阅读。钻进他的梦里。哪怕就躺在他身边,她还是觉得不够近。“我来告诉你我们该怎么办,”他说。他握住克兰默的胳膊。“我们举办一场宴会,好吗,把诺福克公爵邀请过来?”
克兰默很不情愿。“诺福克?我们干吗要请他?”
“为了讲和,”他轻松地说。“我担心在国王出事那一天,我可能,呃,对他有些不敬,他当时那么自以为是。在一座帐篷里。他冲进来的时候。他的自以为是也情有可原,”他恭恭敬敬地加了一句。“因为他不是地位比我们高的贵族吗?不,我从心底里同情公爵。”
“你干什么了,克伦威尔?”大主教脸色苍白。“你在那座帐篷里干什么了?你对他动手了吗?就像我听说你最近对萨福克公爵动手了那样?”
“什么,布兰顿?我只是在推他。”
“当他不想被人推的时候。”
“那是为他自己好。如果我让他留在国王那里,查尔斯会祸从口出而把自己送进伦敦塔。你瞧,他当时在诽谤王后。”而任何诽谤,任何怀疑,他想,都必须是出自亨利,出自他自己之口,而不能是我或任何其他人之口。“拜托了,拜托,”他说,“我们办一次宴席吧。你得在朗伯斯举办,诺福克不会去我家里,他会认为我打算在酒里放安眠药,然后把他弄到船上卖为奴隶。他会愿意去你那儿的。我会提供鹿肉。我们会做出公爵的几大城堡那种形状的果冻。不会让你破费的。也不会麻烦你的厨师。”
克兰默笑了起来。他终于笑了。哪怕是让他微微一笑,都是一场艰难的战斗。“随你吧,托马斯。我们就举办一场宴会。”
大主教双手握住他的上臂,吻了他的两边脸颊。这是友爱之吻。当他穿过宫殿回到自己的房间时,他并没有觉得宽慰或轻松;宫殿里一片不同寻常的宁静:远处的房间里没有传出音乐,也许她们在低声祈祷。他试图想象那个死去的孩子,那个胎儿,四肢尚在发育,面孔既苍老又智慧。
很少有人见过这种东西。他显然没有。在意大利时,在一个封闭的黑影重重的房间里,他曾经站在一旁,帮一位外科医生举着灯,而医生则剖开一名死者的身体,以了解里面的构造。那是个可怕的夜晚,肠子的恶臭以及堵在喉咙里的血的腥气,还有那些你争我抢地花钱买到机会的艺术家想把他挤开:但他坚定地站在那里,因为他保证过要这样做,他说过他会举着灯。因此,在那群得以观看肌肉从骨头上剥离的名人之中,他成了最幸运的人之一。但是他从未见过女人的腹腔,更不用说一具怀孕女尸的腹腔;没有哪位医生愿意做这种示范,哪怕是为了钱。
他想起凯瑟琳,经过了防腐处理,并已经入土为安。她的灵魂获得了自由,寻找她的第一任丈夫去了:现在正四处游荡,呼唤着他的名字。亚瑟看到她后,会不会大吃一惊?她成了一个矮胖的老太婆,而他仍然是个皮包骨的孩子。
国王已故的哥哥亚瑟不可能有儿子。在亚瑟之后发生了什么呢?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知道他的荣耀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想起安妮选择的箴言,绘在她的纹章上:“至为幸福”。
他曾经问过简·罗奇福德,“王后现在怎么样?”
罗奇福德说:“彻夜不眠,悲痛欲绝。”
他本意是想问,她流了很多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