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1.黑皮书(第11/34页)

接着安妮在他身后大喊——或者说是罗奇福德夫人这么说——“别走,别走陛下,我很快会再给你生个孩子,而且会更快,因为凯瑟琳已经死了……”

“我看不出那怎么会使这件事情更快。”亨利一瘸一拐地走了。随后,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寝宫侍从们开始为出门做准备,他们轻手轻脚,仿佛他是个玻璃人。亨利现在开始后悔刚才的话说得太轻率,因为如果把王后留在这里,女侍们就得全部留下来,那么他就不可能尽情凝视他的小圆脸简。进一步的劝说也紧随而来,也许是安妮写信来说:这个失去的胎儿是凯瑟琳在世时怀的,所以比不上他们即将要怀的孩子,不确定是哪一天,但是会很快。因为即使这个孩子活了下来并长大成人,有些人还是会怀疑他的权利;而现在亨利成了鳏夫,在基督教世界里,谁也不能质疑他与安妮的婚姻的合法性,因此他们所生的每一个儿子都是英格兰的继承人。

“嗯,这套理论你们怎么看?”亨利问。他的腿上绑着绷带,费力地坐进自己房间的一把椅子里。“不,不要商量,我要你们两个人分别回答,每个托马斯都要发言。”他原本想微笑,露出的却是苦脸。“你们知道法国人都被你们弄糊涂了吗?他们把你们当成一个合体的顾问,在报告里合称你们为克兰穆尔博士。”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他和克兰默:屠夫和天使。但国王没有等着他们发表意见,不管是合计的还是分别的;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就像一个人把匕首插进自己的身体里,看看到底有多痛。“如果一个国王没有儿子,如果他做不到这一点,那么不管他能做别的什么,都毫无意义。胜利,战利品,他所制定的公正法律,他上朝处理的著名事件,都不值一提。”

没错。保持国家的稳定:这是国王与他的民众所达成的契约。如果他没有自己的儿子,就必须找一位继承人,并在他的国家陷入怀疑和混乱、分裂和阴谋之前就给他任命。亨利又能任命谁而不招致嗤笑呢?国王说,“当我想到我为现任王后所做的一切,想到我如何将她从一位绅士的女儿提升到现在的地位……我简直不明白我为什么那样做。”他看着他们,仿佛在说,你们明白吗,克兰穆尔博士?“我觉得,”他困惑不解,搜寻着合适的词句,“我觉得,我好像是被人设计而骗进了这场婚姻。”

他(克伦威尔)看着合体中的另一个自己,仿佛是看着一面镜子:克兰默似乎被难住了。“怎样设计的呢?”大主教问。

“我敢肯定我当时头脑不清醒。不像现在这样清醒。”

“可是陛下,”克兰默说。“国王陛下。恕我冒昧,您现在不可能很清醒。您刚刚承受了一次巨大损失。”

事实上,是两次,他想:今天,你的儿子早产没有保住,你的第一位妻子也已经下葬。难怪你会发抖。

“我好像是受到了引诱,”亨利说,“也就是说,可能有人对我施了魔法,也可能是施了咒。女人们的确用这些东西。果真如此的话,这场婚姻就会无效,对吧?”

克兰默伸出双手,就像一个人想把浪潮推回去一般。他看到他的王后正在渐渐消失:为真正的信仰付出了那么多的王后。“陛下,陛下……国王陛下……”

“哦,安静!”亨利说:仿佛是克兰默挑起了这个话题。“克伦威尔,你当兵的时候,是否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治好我这样的腿?我现在把它又摔了一次,医生说坏血一定得出来才行。他们担心会烂到骨头。但不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消息传到国外。你能派个人去找托马斯·维卡里吗?我想他得为我放血。我需要缓解一下。晚安。”接着,他几乎是压低嗓门补充道,“因为我想,即使是这样一天也该结束了。”

克兰穆尔博士走了出去。在一间前厅里,合体中的一半转向另一半。“明天他就会变的,”大主教说。

“是的。人在痛苦时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我们不要放在心上。”

“没错。”

两个人都如履薄冰;相互依靠着,迈着轻微而胆怯的步伐。仿佛当两侧的冰开始破裂时,这样做多少会有点好处。

克兰默不确定地说,“失去孩子的痛苦使他产生了动摇。他当初等了安妮那么久,难道会这么快就抛弃她吗?他们很快就会和好如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