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不祥的一年(第5/7页)

假如机会允许,英国的印刷厂主可能也会干一笔漂亮的买卖,无奈他们欠缺这样的良机。今天仍能见到的 1588 年英国年鉴寥寥无几,而且都在此事上闪烁其词,惹人好奇。沃尔特·格雷在年鉴中的表述具有相当的代表性。他在给出的冬季笼统预测中表示:“需要指出,关于这个冬天和随后几季的情况,经过深思熟虑,我有意省略了许多人们妄为揣测的即将发生的怪事。只有全能的上帝方能明晓即将发生的一切,救我们脱离所有灾祸。阿门。”稍后,针对两场月全食,他的评论是:“这些怪事(在随后的一年中)也许会产生这般影响……除此之外,我还有意略去了有关可能爆发的地震,以及相伴而至的瘟疫和鼠患导致恐慌滋生的内容。”一般而言,年鉴绝不会如此体量读者的感受,只有一种原因能够迫使印刷商人在真正令人心痒的骇人消息上隐忍不发,纵然地震、瘟疫和鼠患与之相比只能算是无足轻重的琐事。这种原因的背后必然伴随着强大的施压,而拥有如此手腕的只可能是枢密院。

这些舆论管控最初是否出自女王本人的一手安排?伊丽莎白在多大程度上相信占星术?对于她在这方面的看法,就像女王的大多数其他信念一样,我们知之甚少。当然,她也曾让迪伊⑰ 博士为自己占一卦星相,而且在她转而抛弃这一套理论,开始聆听另外一些更为奇怪的理论之前,她的确曾就星相学和地理学的问题咨询过迪伊。同样,在这个问题上,她也询问过一些最出色的谋臣。可以肯定,百姓们凭借直觉便能猜晓的那部分内容,迪伊博士想必早已禀报过伊丽莎白,她一定听说了,比起其他大多数君主,自己的命运将尤其取决于月相,她也不需要其他占星师告诉自己,更为可怖的第二次月食将开始于她所属的星座处女座,而这一天又恰好在她的生日之前 12 天。⑱ 在她的王国里,但凡对占星术稍有涉猎的人,都会对三星相连的可怕蕴意心知肚明,用不着书籍出版经销同业公会⑲ 转达从枢密院那里得到的警告,多数年鉴生产者已经明白了此间的利害,预言君王之死可是叛国大罪,哪怕只是间接的预言。

伊丽莎白自己究竟有多么看重这些问题,我们不甚明了,但我们的确知道,她一贯反对民众议论国家大事,因此尽可能地限制这场有关不祥预言的议论,恐怕是她理所当然会采取的决定。更何况那年冬天,人民的神经已经绷得够紧了。就在 12 月,一则虚假的谣言传来,说是西班牙舰队已经出现在海峡之中,一些尤为胆怯的居民为此立即从沿海城镇撤退到内陆地区,这让沿海各郡的正副治安官垂头丧气,令女王大为光火。罗马方面早就听说过英国人的种族特性:这些人迷信,总是全神贯注于各种启示和预兆。门多萨的一位英国通信人写信告诉他,一则古老的预言正在东部各郡风传,人们认为将会有头盔上覆着雪的士兵们前来征服英格兰,而且相信这则预言很快就会实现。现实已然如此,有关雷乔蒙塔努斯的诗文的议论自然是越少越好。

当然,想要完全掩盖预言的存在也几无可能。早在一本 1576 年风靡民间的小册子中,预言的内容就已经被详细讨论过了。在枢密院向书籍出版经销同业公会发出警告之前,霍林谢德⑳ 的《编年史》(1587)第二版可能已经付梓,它的编者在书中严肃地提及了那一“现今人人传诵”的古老预言,预言声称,奇迹降临的年份正是 1588 年,届时世界要么会最终瓦解,要么会迎来恐怖的变更。在同一时代保存至今的信函中,频频出现这个预言的诸多不同版本以及对它的暗指,人们忍不住会猜想,也许会有某一首浓缩了雷乔蒙塔努斯原文精髓的英文顺口溜,在当时的每一家酒馆中流传。为此,着意封锁预言传播的枢密院只好被迫再度让它浮出水面。年鉴的制作者被禁止提及预言,但有两部反驳预言的小册子却被网开一面,它们的发行甚至可能得到了官方的支持。其中一部由托马斯·泰姆㉑ 写就,“乃是为驳斥预言中将于 1588 年发生的危险所做的准备”,全书充满了至为虔诚的劝诫。另一部则被学术论争全副武装了起来,其扉页内容经过缩写后是这样的:“1588 年灾难预言讲稿,论它们应当在多大程度上被重视和采信……谨以此作结束诸国是否面临严峻威胁之争讼,兼谈当前的 1588 年是否即吾侪时代的显圣和毁灭之年。乌有医师所作。”它的作者是约翰·哈维㉒ 博士。约翰是埃德蒙·斯宾塞的导师加布里埃尔的弟弟,也是一位渊博而求知欲旺盛的学者、一系列年鉴的作者,尽管从来不以占星盈利,他还是王国上下最顶尖的占星学家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