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荡子登场(第3/4页)
这些环境氛围的转变所导致的后果,可以从查理二世宫廷里放浪的论调窥见一斑。作为其自觉逆反传统价值的一部分,浪荡子们发展出一种风气,在其中恣意放纵被认为可以增强而非削弱阳刚之气。当时人们对此的反应充满了强烈的敌意,即便在那些国王最忠诚的支持者中间亦是如此。大多数早期的观察家依据传统的视角来审视它,即男性因缺乏自制而导致个体堕落,以及他们受制于最低贱的欲望。而这种认识又通过两种观念得到了强化,其一是人们对于上帝之怒的恐惧,其二是传统思想中放荡与暴政的内在联系。即便是浪荡子自身也认可性欲与堕落之间存在着这些联系。尽管展现了男人性征服的种种冒险之举,性放荡的写作却特别钟情于描写女性的欲壑难填以及纵欲所导致的阳痿。下文是罗彻斯特伯爵想象出的一场对话,发生在查理二世的两个情妇之间(“索多玛”是一个名声狼藉的伦敦社区,最后一行所提及的乃是克利夫兰公爵夫人众多情人中的另外两个):
克利夫兰公爵夫人对密友奈特说道:
“我很愿意享受阳具,我知道怎么搞到那玩意。
我希望你能私下里给我一些建议,
做爱既可无所顾忌,名声也能保存完好。”
“夫人应该到索多玛的酒馆里面,
那儿的侍者端着酒杯围坐在炉火边,
在那儿完全放开,您不会辜负一打阳具和一打美酒。”
“就这样吗?”公爵夫人说道,“唉,天啊!”这个娼妇说。
“干脆给我后门的钥匙,我宁可跟脚夫与车夫搞,
而不是被丘吉尔与杰明虐待。”
他同样无情地描写了国王本人与另一名情妇内尔·格温:
他的王权与阳具一样长,
而她可以一面摆动着一根,一面玩弄着另一根……
可怜的君王!他的阳具有如宫廷中的丑角,
因为能带来愉悦,所以左右着他……
他跟一个又一个妓女滚作一团,
真是个开心的君主,可耻又可怜……
你得相信,只有时间才能告诉你
忙碌的苦命人儿内莉要费多大劲,
用她的手、指、口与大腿,
才能让她喜欢的人达到高潮。
这种堕落行为的影响引起了人们的普遍恐惧,担忧其传染到整个社会。正如另一位诗人对查理二世的批评:
你这个卑劣的榜样毁掉了整座城市,
所有人都在嫖娼,不论是老爷还是乡巴佬。
娶个老婆就是埋个私生子的祸根,
根本没有婚生子,出来的全是孽种。
你和你的家族,尽是杂交的货色,
我们再也不会见到一个纯种的幼崽。
尽管存在着这种焦虑,但因为这种风气的引领者是一拨身处高位之人,还因为其可免于惩罚,因此王政复辟时代的浪荡之风,还是极大地提升了性放纵在社会上的声誉。距离宫廷与首都很远的地方,放荡的理想被视为一种时尚而得到人们的辩护。正如17世纪60年代一名莱斯特郡的男子在强奸一名女仆并致其怀孕后,满不在乎地为自己辩解道:“这可是当今的时尚……本地最上等的绅士如今都在自己屋子里养着一个妓女。”
这种日益放纵的趋势正是1688年以后移风易俗运动所针对的目标。
尽管这一运动实际上将精力集中于下层社会的罪恶,以及有关性自由的时髦论述,但它还是导致了人们对于男性纵欲态度的转变。正如我们在上一章所见,18世纪早期,人们已经普遍相信性风俗的堕落如此流行,以至于试图对个体进行教化已无法将其根除,更不用说靠强制力了。惩罚性罪犯如今看来,不过是一种表面缓解罢了。真正的问题并不是某些个体选择或堕入邪恶,而是男性,尤其是那些上层男性普遍缺乏道德。乔纳森·斯威夫特在1709年写道,那些人压根儿就不怎么考虑道德,以至于“任何一个……跟你说他去嫖娼或说他得了淋病时,其若无其事之态有如提到一则公共新闻”。几年之后,《卫报》评论说,一个生活时尚的男人渴望贞洁已经“变得可笑”。虽然偷情者与诱奸者仍然受到罪恶感之折磨,但这种烦恼可以很容易克服。如今,在“时髦之士”中间,“羞耻感与愧疚感的约束已经因风纪大坏而土崩瓦解”。
此种悲观主义早已存在于很多早期道德家的看法中,不过在18世纪前期,它又获得了全新的力量。当时的语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性戒律的理论与实践如今前所未有地严重崩坏了。除此之外,性放纵获得了一种新的辩护理由,它瓦解了基督教的一种根本预设,即男人与女人根本上要为他们的道德行为承担个体责任。作为对世界更具经验化理解之一部分,思想的平衡开始从自由意志的传统视角,倾斜到更重视自然与社会中非个人化与结构性的力量,后者似乎才真正驱使不同性别、不同阶级的人们各行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