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艺术(第6/13页)

资产阶级真的欣赏那些他们以大笔金钱赞助,并表示珍惜的艺术吗?问这个问题似乎有点时代错置。当时的确有几种艺术形式是资产阶级用来消遣的,资产阶级与这几种艺术形式的关系非常直率,很容易沟通。其中最主要的是轻音乐。轻音乐在本书所述时期恐怕是一枝独秀,正值其黄金岁月。轻歌剧(operetta)一词首次出现于1856年,1865—1875年的10年间,是奥芬巴哈(Jacques Offenbach,1819—1880)和小约翰·施特劳斯(Johann Strauss Jr.,1825—1899,奥地利作曲家)音乐生涯达到巅峰的时期——《蓝色多瑙河》创作于1867年,《蝙蝠》(Die Fledermaus )创作于1874年。此外的代表作还有苏佩(Suppé,1820—1895)的《轻骑兵》以及吉伯特(Gilbert,1836—1911)和萨利文(Sullivan,1842—1900)早期的成功作品。直到高尚艺术直接打击轻音乐之前,轻歌剧与希望直接欣赏轻歌剧的听众仍能维持亲密关系[《弄臣》(Rigoletto )、《游吟诗人》(Il Trovatore )和《茶花女》(La Traviata )等都是1848年后不久的作品]。商业剧场上演的戏剧,道具逼真,数量猛增;幕间穿插的节目情节引人入胜,也成倍上升。而且只有情节曲折的戏剧和纠缠不清的滑稽剧能通过时间的考验,历久不衰[拉比什(Labiche,1815—1888)、米耶克(Meilhac,1831—1897)和阿列维(Halévy,1834—1908)]。然而这些娱乐性的艺术形式只能被视为不很高尚的艺术,类似于各式各样的歌舞女伶表演,这类表演是巴黎在19世纪50年代首创的,娱乐性的轻音乐与此显然有许多共同之处[女神游乐厅(Folies Bergère)的收入仅次于歌剧院,远超过法兰西喜剧院(Comédie Francaise)]。[12] 真正的高尚艺术并非单纯为了欣赏,甚至也不可孤立地视为“美的盛宴”。

“为艺术而艺术”在浪漫艺术家中也只是少数人的现象。“为艺术而艺术”是对革命年代赋予艺术过重的政治和社会任务所做出的反应,这种反应又因对1848年运动的痛苦失望而进一步加剧(1848年运动卷走了许多杰出创作人才)。直到19世纪70年代末至80年代,唯美主义才成为资产阶级的时尚。因而创造性艺术家是传奇人物,是先知先觉,是导师,是正人君子,是真理之泉。收获要靠耕耘,成功是要以付出努力为代价。资产阶级认为:要追求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金钱价值或精神价值),在开始之初都必须摒弃享受。艺术正是人类奋斗的一部分,要靠他们的辛勤培植才能开花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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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项事实的本质是什么呢?在此我们必须将建筑从其他艺术中挑出来单独叙述,因为建筑没有主题,其他艺术皆有主题,因而外表看来比较统一。事实上,建筑的最大特点是缺少大家一致同意的道德—意识形态—美学的“风格”(风格总是在不同的时代留下它们的印记),于是折中主义主宰一切。早在19世纪50年代塞尔瓦蒂科(Pietro Selvatico)就说过,风格和美不是只有一种,每一种风格皆是适合其目的需要。因而在维也纳环形大道上的新建筑中,教堂自然是哥特式的,议会则是希腊式的,市政厅是兼有哥特式和文艺复兴时期的风格,证券交易所(跟这时期大多数同类交易所大楼一样)是比较富裕繁华的古典风格,博物馆和大学具有浓浓的文艺复兴气息,剧院和歌剧院最恰当的说法是第二帝国时代适于歌剧表演的风格。在这里,文艺复兴时代的折中主义起了主导作用。

要求富丽堂皇、雄伟壮观的建筑,通常以文艺复兴全盛时期和哥特式后期的风格最为合适(对巴洛克和洛可可风格的鄙视,直到20世纪才有所改变)。文艺复兴是重商君主的时代。自认为是这些君主继承人的布尔乔亚阶级,自然对文艺复兴风格最为青睐,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几种合适的小风格。西里西亚拥有田地千顷的贵族,由于在自己的领地上发现煤矿而成为具有百万身价的大资本家。他们与更多的资产阶级同伴,将几个世纪的建筑史全部掠为己有。银行家艾希博恩(von Eichborn)的“城堡”(Schloss)显然是普鲁士—新古典主义风格,这种风格在本书所述时期结束之际,甚受资产阶级富人钟爱。哥特式风格因具有中世纪的城市光荣和骑士风度,故而对大贵族、大富商很具诱惑力。拿破仑三世的巴黎显然是壮丽辉煌建筑的典范,至少对唐纳斯马克(Donnersmarck)、霍恩洛厄(Hohenlohe)和普莱斯(Pless)等贵族巨贾极富吸引力。像唐纳斯马克亲王汉克勒(Henckel)这等著名的西里西亚政商巨头,都在巴黎留下了自己的印记,汉克勒甚至还与巴黎名妓拉佩娃(La Païva)结为鸾凤。意大利、荷兰和北德的文艺复兴风格又是另一模式,不太宏伟、不太浮夸,无论是单独的建筑物或整个建筑群都可采纳这种模式。[13] 甚至最想不到的怪异风格也出现了。于是在本书所述时代,富有的犹太人喜欢用摩尔—伊斯兰风格兴建教堂,以表示自己是东方贵族(迪斯累里的小说里对此有所描述),不用与西方文化竞争,[14] 在日本建筑于19世纪70年代末到80年代蔚为风尚之前,这几乎是唯一故意不用西方资产阶级文化模式的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