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艺术(第11/13页)

虽然这个时期的革命运动几乎完全发生在巴黎拉丁区——例如布朗基主义者——虽然无政府主义者将反主流文化的人等同于革命者,但是这些前卫艺术家并无特定的政治立场,或根本没有政治立场。在画家中,极左派的印象画家毕沙罗和马奈于1870年逃到伦敦,以躲避参加普法战争;塞尚躲在其乡间避难所里,对其最亲密的朋友左拉的政治观点丝毫没有兴趣。马奈、德加——他们都因个人收入而成为资产阶级——以及雷诺阿都悄悄地参加战争而避开了巴黎公社;库尔贝在巴黎公社运动中只是个一般的人。对日本版画的爱好可以把印象派、超级共和派的克里蒙梭(Clemenceau)和激烈反对巴黎公社的龚古尔兄弟联系在一起。如同1848年前的浪漫派艺术家一样,他们之所以联合,只是因为他们都憎恶资产阶级和资产阶级政权——此处指的是法兰西第二帝国——痛恨由庸才、虚伪和利润统治的时代。

直到1848年,这些资本主义社会的精神拉丁区仍希望有个共和或来一场社会革命,而且对更有活力的资本主义“强盗贵族”甚至勉强表示敬佩,敬佩他们冲破了传统贵族社会的障碍,尽管也非常痛恨他们。福楼拜的小说《情感教育》(Sentimental Education ,1869年),说的就是19世纪40年代这个暴风雨世界里年轻人心中的这个希望以及他们的双重失望:对1848年革命的失望和对接踵而来的时代的失望。在新的时代里,资产阶级胜利了,但他们背弃了自己的革命理想——自由、平等、博爱。从某种意义上说,失望最大的莫过于1830—1848年的浪漫主义。从空幻写实主义转变到“科学”或实证写实主义的过程中,仍保留——也许还发展了——社会批判的部分,至少是冷嘲热讽,然而却失去了想象力[杜庞卢(Dupanloup)阁下认为,凡在地方上主持过一些忏悔的牧师都承认福楼拜的小说《包法利夫人》十分准确]。接着又转变成“为艺术而艺术”,或只关心语言的格式、风格和技巧。“每个人都有灵感”,年迈的诗人戈蒂耶(Gautier,1811—1872)对一位年轻人说:“每个资产阶级都会因太阳从东方升起,从西边落下而感情起伏。但诗人有技巧。”[26] 当一种新的幻想艺术形式从1848年时还是孩提甚至还未出生的那代人中出现的时候——兰波的主要作品于1871—1873年问世,杜卡斯(Isidore Ducasse)于1869年发表其《马尔多鲁之歌》(Chants de Maldoror )——这种艺术将是秘传的,是不理性的,而且不管其初衷为何,也是非政治的。

由于1848年梦幻的破灭以及拿破仑三世的法兰西第二帝国、俾斯麦的德国、帕默斯顿和格莱斯顿的英国、伊曼纽尔的意大利等现实政府的胜利,西方资产阶级艺术在绘画和诗歌的带动下开始分为两支:一是为广大公众喜爱的,一是为少数自我设限者享用的。资本主义社会并未像前卫派所虚构的那样宣布他们为非法,但一般说来有一点是不可否认的,即那些在本书所述时期结束之前已达成熟阶段而且至今仍受我们敬爱的美术家和诗人,对当时的市场通常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也的确经常引起社会争议:库尔贝和印象派、波德莱尔和兰波、早期的拉斐尔前派、英国诗人评论家斯温伯恩(A.C.Swinburne,1837—1909)、英国诗人及画家罗塞蒂(Dante Gabriel Rossetti,1828—1882)等等。很显然,艺术界的情况不全是如此,甚至完全依靠资产阶级赞助的艺术也不全是如此,除了这时期有对白的话剧外,关于这种话剧最好少提为妙。这也许是因为,那些困扰视觉艺术的“写实主义”难题,对其他艺术领域的困扰程度较轻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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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难题对音乐毫无影响,因为没有任何表象派写实主义能在音乐领域占有一席之地,而且若想将它引入音乐之中,就必须使用比喻,或依靠语言、剧情。除非是合并为瓦格纳式的总体艺术(即瓦格纳那种包罗万象的歌剧),或塞进简单的歌曲,否则音乐的写实主义就意味着它能代表某种明确的情感,包括可辨认出来的性情感(就像瓦格纳的《特里斯坦和伊索尔德》)。更普遍的情形是,它们通过民俗音乐的主题来表达民族主义的情感,例如盛行一时的国民乐派作曲家——波希米亚的斯美塔那和德沃夏克,俄国的柴可夫斯基、里姆斯基—科萨科夫(N.Rimsky-Korsakov,1844—1908)和穆索尔斯基等,挪威的格利格(Edvard Grieg,1843—1907),当然还有德国人(可不是奥地利人)所做的。但是如我们前面所提,严肃音乐欣欣向荣的原因,与其说是它道出了真实世界,倒不如说它表达了精神世界,因而它除了提供其他许多东西外,还提供了一种宗教替代品。如果想要演出,那它就得合乎赞助人的口味或符合市场需求。到了这个程度,它就能从内部反对资本主义世界,而且易如反掌,因为当音乐家对资产阶级进行鞭挞时,他们不但觉察不到还可能以为音乐家是在表达他们的追求和他们的文化辉煌呢。所以,音乐繁荣了,但或多或少仍建立在传统的浪漫主义基础上。音乐界的急先锋是瓦格纳,他也是音乐界最著名的公众人物,因为他确实成功地使财力最雄厚的文化当局和资产阶级成员相信他们就属于精神贵族,远远高于庸俗不堪的广大群众,只有他们才是艺术的未来(瓦格纳能做到这点得感谢疯疯癫癫的巴伐利亚国王路德维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