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劳动贫民(第7/8页)

只有一个例外。唯有在英国,新兴无产大众开始组织起来,甚至开始产生自己的领袖——爱尔兰欧文派棉纺工人多尔蒂(John Doherty)、矿工赫伯恩(Tommy Hepburn)和祖德(Martin Jude)。工人组成了宪章运动的战斗部队,其中不仅包括技术熟练的工匠和不景气的家庭手工业者,工厂工人也是其主要斗士,有时更是其领导者。但在英国以外的国家,工厂工人和矿工仍然主要扮演着受害者,而不是行动者。直到该世纪末,他们才得以参与塑造自己命运的战斗。

劳工运动是自卫组织、抗议组织和革命组织。但对劳动贫民来说,它不仅是一种斗争工具,而且也是一种生活方式。自由的资本主义社会并没有带给他们任何东西;历史则使他们脱离了传统的生活,虽然保守派曾徒劳无功地企图让他们维持或恢复那样的生活。对他们日渐被卷入的生活方式,他们没有什么能力加以改变。但劳工运动却可以,或更确切地说,那种劳工为自己铸造的生活方式,具有集体性、公共性、战斗性、理想性和孤立性的生活方式,暗含着这种能力,因为斗争就是其本质。而反过来,运动又赋予其凝聚的力量和目的。自由主义的神话假定,工会是由一些无意识的鼓动者煽动那些无责任心的劳工所组成的,但事实上,无责任心的劳工根本很少参加工会,而最有才智、最称职的工人,才是工会的最坚定支持者。

在那段时期,这类“劳工世界”高度发展的最佳典范,也许仍然是那些古老的家庭代工。有像里昂丝绸工人那样的社会群体,他们总是不断造反—1831年起义,1834年又再次起义,而且还引用米什莱(Michelet)的话表示:“因为这个世界不会在其阴暗潮湿的巷子里,把自己改变成另一个充满甜蜜梦幻的道德天堂。”[28] 还有类似苏格兰麻纺工人那样的团体,他们接受共和主义和雅各宾主义的纯净信条,信仰斯维登堡(Swedenborg,瑞典科学家、哲学家兼宗教作家,其宗教思想特色为坚持耶路撒冷教义)的异端邪说,他们建有工会图书馆、储蓄银行、技工讲习所、图书馆和科学俱乐部,也设立画廊、传教场所、戒酒联盟、婴儿学校,甚至还创办花艺协会和文学杂志[如邓弗姆林的《气量计》(Gasometer)[8] ],当然他们也支持宪章运动。阶级意识、战斗性、对压迫者的仇恨和蔑视,就像他们织布的机器一样,都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除了工资以外,他们不欠富人任何东西。他们生活中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集体创造。

但是,这种自我组织的无声过程,并不局限于这类比较旧式的工人。也见诸以当地原有的美以美教会教徒为基础的“工会”之中,见诸诺森伯兰(Northumberland)和达兰的矿工之中。同时,也可在新兴工业区高度集中的互助会和互济会中看到这种发展,特别是兰开夏地区。[9] 最重要的是,它反映在成千上万的男人、女人和小孩身上,他们高举火炬,成群结队,川流不息地从兰开夏的工业小镇涌向荒野,去参加宪章派的示威游行;它也反映在新兴的罗奇代尔合作商店身上,这些商店在19世纪40年代,以极快的速度大肆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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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当我们回顾这一时期,我们可以看到:在富人惧怕的劳动贫民力量、笼罩他们的“共产主义幽灵”和他们实际有组织的力量之间,存在着明显的巨大差距,更别提新兴工业无产阶级的力量了。他们公开表达抗议的方式,从字面意义来说,是“运动”,而不是组织。即使以群众性最强、涉及面最广的政治运动宪章运动(1838—1848年)为例,将劳动贫民联系在一起的,也仅是少数传统的激进口号、几位强有力的演说家和如奥康纳那样成了穷人代言人的新闻工作者,以及几份像《北极星报》那样的报纸。反对富人和大人物是他们的共同命运,对此,老战士们回忆说:

我们有一只叫罗德尼的狗。我的祖父不喜欢这个名字,因为她有点稀奇古怪地使人想起海军上将罗德尼(Rodney)。他在封为贵族之后,就开始敌视人民。有个老女士也小心翼翼地向我解释说,科贝特和科布登是两个不同的人——科贝特是英雄,而科布登只是一个中产阶级的拥护者。我印象最深的一幅画——位于华盛顿瓷像不远的样品和版画旁边——是弗罗斯特(John Frost,1839年在新港起义失败的宪章派领袖)的画像。画顶端有一行字指出,它属于“人民之友肖像画画廊”的系列作品之一。画面上方是顶桂冠,下方则表现出弗罗斯特先生以衣衫褴褛的悲惨流浪者形象呼唤正义。……我们的参观者中,最常见的是一位跛足的鞋匠……(他)每个星期天早晨都带着一份刚从印刷机上拿下来的、墨迹未干的《北极星报》,像时钟一样准确地出现在那里,目的是要聆听我们家人为他和其他人朗读“费格斯书信”。报纸先要在火前烤干,然后再仔细整齐地剪下来,以免损坏几乎是神圣产品的每一行字。一切准备就绪后,拉里便平静地抽着短烟斗,偶尔把烟斗伸进壁炉,像教堂里的信徒那样,全神贯注地静听伟大的费格斯的音讯。[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