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伦贝格与拉瓦鲁斯卡(第7/16页)

在回旋余地如此小的空间里调头,奥匈帝国诸部队彼此相撞乱成一团,也跌跌撞撞和正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俄军相遇。混乱的小冲突划破夜空的宁静,人人都紧张地朝别人开火。[44]在韦列齐察河边,将领收到康拉德的电报,口气一如以往火冒三丈。康拉德批评他们接连以窄窄的小河为屏障在后“被动防御”且“不断撤退”。康拉德命令诸将进攻,“以改善整个局势”。但身在前线的军官发现,再进攻,就如某高阶参谋所说的,“人力不允许。连要再来一次刺刀冲锋,士兵都吃不消;他们已被无休止的行军、战斗、缺乏睡眠打垮”。第八步兵团奉命进攻霍雷涅茨(Horyniec),前进了几步,“第一榴霰弹在上方爆开,就队形大乱,开始往后跑”。[45]

奥地利军队于加利西亚处决的乌克兰人

一九一四年八月弗里德里希大公下令,“凡是个人,乃至整个族群,犯下叛国罪者,都该以最残酷手段将其打倒”。图中是因被怀疑站在俄国那一边遭处决的乌克兰人。

照片来源:Heeresgeschichtliches Museum,Wien

奥芬贝格将军八月三十日检视了一群俄国战俘,对他们的黄褐色军服印象非常深刻,说即使在两百步外,他们都和周遭环境融为一体,使他看不出来。他与俄国军官聊天,其中大部分人会说德语。其中一人指出尸体狼藉的战场,然后说,“这一切是为了什么?”[46]奥芬贝格或许心里有着同样的疑问;他看出他在科马鲁夫取得的胜利就要被打碎。他开始编借口卸责,以免后世招来骂名:“科马鲁夫的隆隆炮声一平息,我们就奉命往南援助受到威胁的友军(第三集团军)。”俄军会“在拉瓦鲁斯卡为血所浸透的战场上投入更多兵力,对付我们心生惧意的第四集团军”。他还在日记里写道,“我已尽力了”。[47]

俄国正在从克拉希尼克往南到伦贝格一线部署更多兵力,奥军挡不住他们。奥军人数较少,而且由于丹克尔部从克拉希尼克退走,他们就要被从两侧包围。奥地利第十四军参谋长约瑟夫·帕伊奇上校忆起在他的战线上发现俄国六个师,还有三个师和一整个俄国骑兵师在他的侧翼。[48]奥军士兵疲惫不堪且所有物资都用光,奉命捡拾死去同袍的枪,并拿走他们弹药盒里的子弹。炮手接到命令,如果火炮可能落入敌人之手,要他们勿毁掉火炮,只要“取下瞄准器埋起来,以便日后如果夺回火炮时可用”[49]。

奥芬贝格震惊于他所接到的新命令;他深信唯一明智之道乃是撤退到普热梅希尔的要塞和桑河边。这条宽阔的河流和那些现代堡垒或许能挡住追击的俄军,使奥军得以重新部署,与已开始从西边赶来的德军左右相连成一片(德国派兵赴东线,不是因为已打败法国,而是因为奥地利一直吃败仗)。[50]但康拉德还不准备撤退。他以含糊笼统的电报把霍夫堡宫蒙在鼓里,而为让近视的皇帝看得清楚,电报以大号铅字排印制成复本,并附上粗比例尺地图。皇帝的副官博尔弗拉斯将军,还在电报边缘加上安抚性的批注,帮康拉德欺瞒皇上,例如八月三十日电报上的这条按语:“皇上,情势没有感觉的那么糟。”[51]

但就是那么糟。第三集团军已经垮掉,挡不住一个军,更别提挡住布鲁西洛夫的整个第八集团军。所有人都被叫到前线,发一把步枪,包括工兵、汽车司机,而穿着各种颜色之农民工作衫来到的当地波兰、乌克兰民兵,使局面更加混乱。九月四日,布鲁德曼试图激励其疲累的部队,向士兵保证奥芬贝格已拿下一场“完胜,掳获两万战俘和两百门炮”。[52]他命令诸将领准备东进,以和从北边下来的第四集团军一起夺回伦贝格。在这批命令中,他提到“我们第三、第四集团军之间的一个缺口”,烦恼于俄军可能趁隙而入。俄军果然这么干。布鲁德曼派三个骑兵师前去封住缺口,但遭推开。康拉德未把这次大败怪罪于己,反倒怪在布鲁德曼头上,宣布他“身体不适”,要他退休。对一个二十年前被誉为奥地利“神童”和“未来希望所寄”的将领来说,这样的下场实是悲惨。[53]

康拉德与弗里德里希大公为自己失败找代罪羔羊的行径,有其卑鄙至极之处。怎么看都是个平庸司令官的弗里茨尔,一直以来同意康拉德的所有奇思怪想,这时则写了封长信给欣赏布鲁德曼的皇上,说明为何这位将军该走人:“在伦贝格东边那场多日战役中,以及往格鲁代克边打边退时,布鲁德曼将军太放任他辖下将领,使那些将领最终在没有统一的指挥下自行其是。”这是瞒天大谎,实际上布鲁德曼完全照康拉德命令行事,纯粹是因为寡不敌众而落败,而俄国的兵力优势始终受到康拉德低估。布鲁德曼认命走人,而皇帝唯一的安慰和以往没有两样:六千克朗的现金赏赐和以“编制外军官”身份继续服现役(和领完整薪水),不退休。[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