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格格不入之人(第7/15页)

当地方防卫军第二十一师被困在山坡上时,塞尔维亚人日夜不停反击,切断他们与第九师的联系,击毙他们的军官,最后该师两个群龙无首、与友军联系不上的旅瓦解,往德里纳河溃退。幸存者忆道,塞尔维亚人以夜色为掩护大举涌入,用德语高喊“别开枪,我们是克罗地亚步兵!”,然后拿起毛瑟枪开火。每次法兰克将军接近前线检视他的部队,都注意到在弹药车和野战炊事车周边挤满了想搭便车到后方的奥地利兵;每次有奥地利兵被敌人枪炮打伤,就有十余名未受伤的同袍自告奋勇要护送他到后方。难得抓到塞尔维亚人时,也总会引来一群人将他押回司令部。“铁的纪律!”法兰克吼道,“有太多人浑水摸鱼、装病!”[43]

法国报纸《费加罗报》在巴黎嘲笑道,“弗朗茨·约瑟夫皇帝陛下的军队丢人现眼”。[44]有位奥地利将领对此毫不觉得意外。他写道,塞尔维亚兵是吃苦耐劳的农民;奥匈帝国兵是“工厂工人、工匠、办事员,习惯于喝啤酒、舒服天气、有屋顶遮风避雨的惬意生活”。而在塞尔维亚,这些东西全没有,所以他们根本不想打仗。[45]

在萨拉热窝,波蒂奥雷克似乎浑然没有觉察到德里纳河边这场惨败。他正把心力放在揪出暗杀事件的其他阴谋者上,八月十六日得意地发电报告诉财政部长毕林斯基,说有位目击者“指控另外三人是大公遇害事件的阴谋者,他们分别是贝尔格莱德神学家、波斯尼亚律师、来自巴尼亚卢卡(Banja Luka)的侍者”。[46]波蒂奥雷克在萨拉热窝提出自己的调查结果时,采尔山争夺战正演变为某种军事法庭,因为虽有某些奥地利人奋勇作战,但大部分奥地利人想方设法逃亡。当第九师某旅奉命出击以为友旅争取喘息空间时,只有一个营照办,该营立即遭火炮和机枪消灭。指挥这场大乱仗的将领,把这场惨败也归咎于“误解”,指出在这一战线上,每一次的战败,都必有个孤立被弃的奥匈帝国部队被组织更完善的塞尔维亚军队包围,陷入其交叉火网里。[47]

奥匈帝国第九师未能好好打场仗就垮掉。渡德里纳河就把士兵搞得筋疲力尽,先是在炙人的烈日下,然后碰上下了一两天的大雨;他们被困在河岸整整三天,穿着湿透的外套露宿野外,咒骂他们的军官和补给太差。终于在采尔山上与敌交手,却被塞尔维亚火力杀得几乎全军覆没。八月十八日,他们在“如榛果般大的雹块”的空袭下撤退,士兵趴在辎重车底下爬行,以躲避雹块和塞尔维亚炮弹。在军需官奉命烧掉他们带到河对岸塞尔维亚境内的所有物资时,士气才有稍许提振。[48]战地报告提及多不胜数的奥匈帝国兵装病的事,特别是在伤兵拿“吓人的敌人情事”吓坏未受伤者之后。法兰克将军被某同僚称作“年老糊涂的迂腐之人”,不管有没有友军掩护其侧翼,他都不是最适任的指挥官。他下令官兵交换“英勇故事,不准谈这些可怕的事”。他愤愤地说道,如果再有士兵继续谈可怕的事,会以“懦弱罪”当场处死。[49]

难得抓到的塞尔维亚战俘,给了奥地利人一线希望。有位奥匈帝国军官在讯问过某战俘后推断:“塞尔维亚人筋疲力尽,补给糟糕;军官行事使他们更为慌乱;他们每个营只有一挺机枪。”但在这条战线上的普特尼克部队,至少有一半士兵打过巴尔干战争,且尽管火炮不足,炮弹也开始短缺,但他们坚守阵地,耐心击溃来犯奥军。[50]命丧塞尔维亚剽悍军队之手者,是奥地利地方防卫军第二十一师师长阿瑟·普日博尔斯基(Przyborski)将军,他绝对称不上身经百战、敢打能打。他的同僚称他是“环城大道将军”——娶了陆军部长舍奈赫的女儿且是坐办公室而非带兵出身的军职官员(译按:环城大道是维也纳气派堂皇的大道,陆军部大楼就位于这条大道上)。面对这场混乱且瞬息万变的战斗,普日博尔斯基从未能跟上脚步。[51]

在亚达尔河(Jadar)和采尔山遭击退后,第五集团军军心动摇。饿坏的奥地利士兵在德里纳河沿岸四处搜寻可吃的东西,他们把还未熟的玉米、瓜吃进肚里。也没什么水可喝;井似乎下了毒,水呈绿色带酸味,喝下两三天后就出现霍乱症状。“我们遥远的(补给)火车,连个影子都没有,”有位军官嘲笑道。[52]奥地利的补给业务,有许多被转包给民间业者,而这时法兰克命令麾下军官,“毙掉他们的马,毁掉他们的四轮马拉货车,当场杀掉他们的马车夫”,如果他们不更卖力工作,不表现得更勇敢的话。在这同时,奥地利士兵将只得挨饿,而(吃饱喝足)的师长则向他们训话道,“绝不能以补给品没送来为理由,吃掉你们的战地口粮……战时补给不可能时时都令人满意”。[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