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文化革命(第12/13页)

旧社会结构及价值的解体,对人类政治的危险之处即在于此。更有甚者,随着80年代时光的进展,在纯粹市场经济的大旗之下,兴盛的资本主义经济也开始受到震撼。

亚当·斯密以为,个人利益的追求,需要几项动力。其中包括他认为是人类行为动机本源的“工作劳动习惯”(the habit of labour),以及延后取得劳动回债的意愿,即为将来报酬所做的储存及投资,相互信任的习俗,以及在寻求个人利益最大化的理性行为当中的其他种种外显态度。这些因素,是资本主义体系运作的需要,可是与个人利益的追求却没有实质关系。家庭为早期的资本主义提供了以上所提的各项动机。因为所谓的“工作劳动习惯”,服从与效忠的习性(包括公司主管对公司的效忠),以及其他各种与个人利益极致化之理性选择无关的行为,都成为早期资本主义不可或缺的整体之一部分。这些条件若不存在,资本主义依然可以运作,可是却会变得极为怪异,甚至对企业经营本身也会造成困扰。这种异常现象,从盛行一时的大企业“收购”行动(take over)中可以看出。此外80年代曾经兴起一股席卷超级自由市场经济国家(如英美两国)金融界的投机之风,彻底破坏了以生产为主体的经济体系与利润追求之间的一切关系,更可让我们一窥此中怪象之一斑。增长,不能只建立在利润的追求之上;因此在其他凡是没有忘记这个原则的资本主义国家里(德国、日本、法国),前述英美两国风行一时的怪焰狂潮,便无法轻易兴风作浪。

波拉尼(Karl Polanyi)曾对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19世纪文明的倾圮加以研究,并从中获得一个结论。那便是19世纪文明赖以建立的各项前提,具有极为特殊并为前人所未见的特性,即有关于市场经济自律性和普遍性的各项前提。他认为,亚当·斯密所主张的“人类交易天性”,促成了“一个以此交易天性为一切活动之源的工业制度,人类在其中的经济、政治、知识,以及精神层面的各种活动,都受此天性支配”(Polanyi,1945,pp.50—51)。此说诚然有一定道理,可是波拉尼对他那个时代的资本主义现象,却难免有过度夸张之嫌。同样,众人对个人经济利益的追求,往往也不能一定保证国家的富强;两者相关的程度,亚当·斯密也有过誉之处。

人类生存活动的必要条件——空气——往往被我们视为当然;同理,资本主义也忽略了其生存于斯,运作于斯,承袭于以往的环境条件。只有一旦忽然空气质量产生问题,我们才发现它是多么重要。换句话说,资本主义之所以成功,即在于它不仅仅只是资本主义。最高利润的追求与积累,是资本主义成功的必要条件,而非充分条件。三分之一个世纪以来发生的文化变革,不但侵蚀了资本主义承袭的历史环境资产,也证明了一旦这些资产荡然无存,资本主义的运作必将遭遇困难。70年代和80年代,新自由主义开始风行,最终终于站在共产主义政权的废墟上宣布获得胜利。然而历史很有讽刺意味,胜利的一刻,也就是其运转开始不灵的一刻。市场经济胜利了,但是它的缺陷,它运转的不灵,却再也无法粉饰了。

文化变革冲击之大,居于旧资本主义心脏地带的都市型“工业市场经济”自然感受最深。但是这场20世纪末叶文化动乱散发出的无比冲击,同时也彻底改换了“第三世界”的社会和经济面貌。以下,我们就对这所谓的“第三世界”进行探讨。

[1] 30%为北美,19%为日本,剩下的16%—17%,由世界其余85%的人口中(比较富有的)成员所分享。

[2] 不过这种口音的改换,在伊顿(Eton)公学一位副校监的建议下,该校的贵族子弟早于50年代末期便已开始。

[3] 巴西流行音乐乐坛的祭酒奥兰达(Chico Buarque de Holanda),他的父亲是一位有名的前进史观学者,并曾是该国30年代知识文化圈中的重要人物。

[4] 要知道此“自由意志”,与传统巴枯宁(Rakunin)或克鲁泡特金(Kropotkin)无政府主义主张的“自由意志”大不相同,更绝非后者的复燃。无政府主义相信借着自发性、无组织、反权威的自由意志行动,可以为众人带来一个没有国家、没有国界的公平新社会。不过比起当时甚为流行的马克思主义,无政府主义却又较为接近60年代和70年代叛逆学生群的理念了。

[5] 任何一种主张本身的合法性,绝不可与其支持论点相互混淆。一家之中丈夫、妻子、儿女的夫妇亲子关系,怎么能与市场上买主卖主的交易关系相提并论,连在纯理论的观念上也不可类比。同理,生育与否,即使出于单方面的决定,也绝非一个仅仅关系决定者本人的重大问题。但是以上两项论点,却也绝不能损害以下主张的正当性,即对于改变妇女家庭地位的努力,以及堕胎权利的主张,可以同时成立,绝无相违背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