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经济大恐慌(第6/12页)
社会之所以不曾大乱,主因在各国鉴于惨痛教训,大萧条之后纷纷设立了社会福利制度。1935年美国通过《社会安全法案》(Social Security Act)时,已无人对此感到惊异。多年以来,各发达工业国——除了少数例外,如日本、瑞士及美国——都普遍推行规模庞大的福利政策,使得大家都习以为常。我们几乎忘了,迟至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前,世界上根本没有几个符合现代定义的“福利国家’。甚至连向来以福利完善著称的北欧国家在内,当时也不过刚起步而已。事实上福利国家一词,一直到40年代以后才开始被人使用。
大萧条重创之大,更使一个现象显得愈发突出:那个早与资本主义分道扬镳的国家——苏联,却仿佛免疫似的,丝毫不为所累。当世界上其他国家,至少就自由化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而言,经济陷入一片停滞之时,唯独苏联,在其五年计划指导下,工业化却在突飞猛进的发展之中。最保守的估计,从1929年开始,一直到1940年,苏联工业产量便增加了3倍。1938年时,苏联工业生产总值在全球所占的比例,已从1929年的5%跃升为18%。同一时期,美英法三国的比例,却由全球总额的59%跌落为52%。更令人惊奇的是,苏联境内毫无失业现象。于是不分意识形态,众人开始以苏联为师。1930—1935年间,一小群人数虽少却具有巨大影响力的社会经济界人士,纷纷前往苏联取经。他们看到苏联经济虽然处处可见其原始落后、缺乏效率的痕迹,更暴露出斯大林集体化和大规模镇压的残暴无情,可是这些印象,都不及苏联经济不为萧条冲击并产生了一定成就的印象深刻。因为这些外来访客一心所想解决的问题,并非苏联内部真正的政治经济问题。他们关心的对象,乃是自身经济体系的崩溃和西方资本主义失败的程度。苏维埃制度有什么秘诀?有何值得学习的经验?答案是确定的。于是模仿苏联五年计划之举纷纷出笼。一时之间,“计划”一词成为政界最时髦的名词。比利时、挪威的社会民主党派,甚至开始正式采用“计划”。英国政府最受敬重的元老,也是英国国教重要一员的索特爵士(Sir Arthur Salter),此时也出书鼓吹计划一事的重要性,书名为《复苏》(Recovery )。他在书中主张,社会经济必须经过妥善筹划,方能避开类似大萧条性质的恶性循环。英国政府内许多持中间路线的大小官员,也组织了一个不分党派的智囊团体,称作“政治经济计划会”(Political and Economic Planning,PEP)。年轻一代的保守党人士,如日后出任首相的麦克米伦(Harold Macmillan,1894—1986),则纷纷自命为计划派的发言人。甚至连标榜反共的纳粹德国,也剽窃了苏联的点子,于1933年推出所谓的“四年计划”。(其实1933年之后,德国纳粹本身应付大萧条的方案也有相当成效。不过由于某些原因,纳粹的成功未引起国际同样的重视,我们在下章将有所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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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资本主义经济在两次大战之间陷入困境?这个问题的答案主要在于美国。欧洲经济萧条的责任,也许有一部分可以归到第一次世界大战及交战诸国身上。可是美国的本土远离战火,后来虽成为决定胜负的主要因素,参战时间却极为短促。更有甚者,美国经济不但未因大战受损,反而像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般,深得战争之利。1913年,美国事实上已经成为全世界经济最强大的国家,工业生产量占全球总量三分之一以上,仅次于英法德三国的总和。到了1929年,美国已经占据全世界经济总量42%以上;而英法德欧洲三大工业国家的总和,却只有区区28%。(Hilgerdt,1945,Table I.14.)这个数字变化实在惊人之极。具体来看,1913—1920年间,美国钢铁产量增加了四分之一,世界其他地区却减少了约三分之一。(Rostow,1978,p.194,Table III.33.)简单地说,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美国在各方面都已成为首屈一指的经济强国,不亚于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再度称霸的地位。只有经济大萧条期间,美国的领先优势才暂受重挫。
更进一步来看,大战不只强化了美国作为世界主要工业生产国的地位,同时也将它变成全球最大的债权国。战争期间,英国为应付战争支出,不得不变卖许多海外资产,而它在全球的投资额损失了四分之一,其绝大部分在美国。法国损失更重,几乎达半数,多数源于欧洲的革命及殖民地崩溃所致。而美国呢,战争初起,尚是个债务国,到了战事结束,却摇身一变成为国际主要的债权国了。同时由于美国的海外业务多集中在欧洲及西半球(当时英国仍是亚非地区最大的投资国),美国对欧洲的影响自然是举足轻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