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北魏开国初期的战争模式(第7/11页)

九月……庚子,曲赦定冀相三州死罪已下。发州郡兵五万分给诸军。[38]

此处赦免“三州死罪以下”,即以囚犯充军备战,和“发州郡兵”属同一事。所以这次征发的对象,应不再是驻防的拓跋骑兵,而是河北地区普通民户甚至罪犯组成的步兵。且和以往的记载不同,这次调发的对象是“州郡兵”,多一“郡”字,可能显示了兵员是由地方郡县从民户中征调而来。此次与宋军的战争中,魏军多用汉人步兵协助拓跋骑兵作战。当宋西路军北伐至陕城时,与魏军发生激战,俘获的魏军之中“多河内人”,宋军统帅柳元景斥责这些人为异族效命,这些人的回答是:“虐虏见驱,后出赤族,以骑蹙步,未战先死,此亲将军所见,非敢背中国也。”[39]可见这些都是汉人民户被强征为步兵,待遇十分低下。次年,魏军已攻入刘宋境内,围攻盱眙城时,拓跋焘向守城的宋军将领宣称:

吾今所遣斗兵,尽非我国人,城东北是丁零与胡,南是三秦氐、羌。设使丁零死者,正可减常山、赵郡贼;胡死,正减并州贼;氐、羌死,正减关中贼。卿若杀丁零、胡,无不利。[40]

骑兵不便于攻城,所以拓跋焘以非鲜卑的步兵负担此任务,对其生命毫不在意。拓跋焘虽然宣称攻城用的是丁零、胡、氐、羌等少数民族,其实充当此任务的多数还是汉人步兵,只是因为守城宋军也是汉人,为了避免激起自己军队中的民族反抗情绪,拓跋焘才只提及其中的非汉族成分。另外,此次魏军南下主要靠抢掠维持粮秣军需。骑兵运动速度快,便于抢掠,步兵则没有这种优势,所以在长途行军中难免因饥寒减员。魏军此次南征减员颇多,损失的应当主要是非鲜卑族的步兵。

第三节 420年代拓跋嗣的对宋战争

拓跋嗣河南战事中的略地作战

自397年之后的二十余年中,道武帝拓跋珪和明元帝拓跋嗣两代君主主要忙于巩固新占领的中原地区,一度放缓了对外扩张的势头。到北魏泰常七年(422年)夏,宋武帝刘裕病死,少帝继位。拓跋嗣认为刘宋内部不稳,有机可乘,遂决意夺回416年刘裕占领的河南地区。对于如何进行河南地区的战事,北魏内部有不同意见。臣僚中奚斤和公孙表都主张优先攻城,即先占领黄河南岸宋军据守的滑台、虎牢、金镛(洛阳)等军事据点;崔浩和明元帝拓跋嗣则反对集中兵力攻城,主张用骑兵袭掠淮河以北的广大平原地区,断绝黄河沿岸城垒与后方的交通,使其不攻自溃。[41]“略地”是拓跋骑兵的传统战术,攻城则代表了向中原战术转向的趋势。主张攻城的奚斤是鲜卑人,公孙表是汉人;同样,主张略地的拓跋嗣和崔浩也分属胡、汉。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民族出身和所持意见并无直接关系。

十月,奚斤、公孙表渡过黄河,开始攻击滑台城。在宋人的文献记载中,魏军“辎重弱累自随”[42],即为攻坚战携带了大量后勤辎重,这在此前的战事中应较为少见,所以被专门记载了下来。魏军一面围困滑台,一面攻占仓垣,掐断宋军自汴水北上的航道。至十一月,守城宋军溃散,魏军进占滑台,用时一个月左右。从当时的攻坚战情况来看,所用时间并不长,但拓跋嗣已经迫不及待,“帝怒,议亲南讨,为其声援”[43]。可见魏帝尚不习惯这种较为持久的作战方式。此后,公孙表、奚斤继续西进。公孙表攻击虎牢城,奚斤则“留表守辎重,自率轻兵徇下河南、颍川、陈郡以南”[44],说明奚斤仍能发挥拓跋骑兵的优势进行略地作战。此举为攻击虎牢的公孙表军搜罗了军粮,且肃清了虎牢城周边的宋军,为攻城作战提供了帮助。之后,奚斤所部又返至虎牢城下,和公孙表军一起攻城。

十二月,黄河进入封冻期,已无法充当南军的屏障,拓跋嗣遂决心扩大攻击范围:西线,于栗磾所部受命至河阳,攻击对岸金镛城的宋军;东线,叔孙建等则从平原郡过黄河,攻占青齐及兖州地区。面对魏军的全线攻势,刘宋驻军纷纷溃逃,只有虎牢和东阳(青州治所)的守军进行顽强抵抗。魏军从而同时进行略地与攻城两种形态的战事:

略地作战在各战场上有普遍应用:在西线战场,为对抗宋军自项城方向北上的援军,奚斤所部从虎牢出发,协助于栗磾部进占洛阳,并肃清了南至许昌的河南地区;[45]中线,魏军沿泗黄航道而下,“悦勃大肥率三千余骑,破高平郡所统高平、方与、任城、金乡、亢父等五县,杀略二千余家,杀其男子,驱虏女弱”[46]。东线,叔孙建部迅速进占泗黄航道(清水)以东,各地分散的宋军无法进行有力抵抗。[47]但部分宋军逃入东阳城内,加强了守城兵力。宋军还对东阳郊外坚壁清野,“烧除禾稼,令虏至无所资”[48]。拓跋嗣则任用自南方逃来的汉人刁雍为青州刺史,命其在当地征召军队并征收军粮,[49]供给围攻东阳的叔孙建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