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百一十七 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第7/10页)

使者说:“怎么说这样的话呢?一定像你们所说的,那么蜀郡人永远不会改变服装,巴郡人永远不会改变风俗了。我常常讨厌听到这种话。可是这件事情意义重大,本来就不是旁观者所能看得出的。我的行程紧急,没有机会给你们详细解释了,请允许我为大夫们粗略地陈说它的大概。”

“大约社会上一定要有不平常的人,才会有不平常的事;有了不平常的事,才会建立不平常的功业。不平常,当然是一般人觉得怪异的。所以说不平常的事情出现之初,百姓会惊惧;待到事情成功了,天下就安乐太平。”

“从前,洪水涌出,泛滥漫延,老百姓上下迁移,处境崎岖,心情十分不安。大禹对此很忧虑,就堵塞河水,挖掘河底,疏通河道,分散洪水,稳定灾情,使河水向东流归大海,而天下永远安宁。承受这样的劳苦,难道只有百姓?大禹心里忧虑愁苦,并且亲自参加劳作,手脚生出老茧,身上瘦得没有肉,皮肤磨得生不出汗毛。所以他美好的功业显扬于无穷的后世,声望传播到当今。”

“况且贤明的君主即位,难道只是委琐龌龊,被规章制度和世俗所拘束、牵制,因循旧习,取悦当世而已吗!一定要发表崇高的议论,开创业绩,传留法统,作为后世遵循的榜样。所以要努力做到胸襟宽大,勤奋地思考建立和天地相匹的功德。况且《诗经》中不是说过:‘普天之下,没有哪个地方不是周王的领土;四海之内,没有哪个人不是周王的臣民。’因此,天地之内,八方之外,都逐渐受到浸润漫衍,如果有哪个有生命的东西没受君恩的滋润,贤明的君主会视为耻辱。如今封疆之内,文武官员,都获得欢乐和幸福,没有缺漏的,可是那些风俗不同的夷狄国家,和我们相隔遥远、族类不同的地方,车船不通,人迹罕至,因而政治教化还未达到那里,社会风气还很低下。如果接纳他们,他们将在边境做些违犯礼义的事情;把他们排斥于外,他们就会在自己国内为非作歹,逐杀国君。颠倒君臣关系,改变尊卑次序,父兄无罪被杀,幼儿和孤儿被当作奴隶,被捆绑者哭喊着,一心向往汉朝,抱怨说:‘听说中国极为仁爱,功德盛多,恩泽普施,所有的东西无不适得其所,如今偏偏为何遗忘了我们。’他们抬起脚跟来思念,就像大旱而盼望雨水,就是凶暴的人也会为之落泪,何况皇上圣明,又怎么能作罢呢?所以向北边派出军队来讨伐强大的匈奴,向南边派使者去责备强劲的越国。四方邻国都受仁德的教化,南夷和西夷的君长像游鱼聚集,仰面迎向水流,愿意得到汉朝封号的以亿计。所以才以沫水、若水为关塞,以羟柯河为边界,凿通零山,架通孙水的源头,开创了通向道德的坦途,传留下热爱仁义的传统。将要广施恩德,安抚和控制边远地区的人民,使疏远者不被隔闭,使居住偏僻不开化地区的人民得到光明,在这里消除战争,在那里消除杀伐。使远近一体,内外安宁幸福,不是康乐的事吗?把人民从水深火热中拯救出来,尊奉皇上的美德,挽救衰败的社会,继承周代已经断绝的业绩,这是天子的当务之急。百姓纵然有些劳苦,又怎么可以停止呢?”

“况且,君王的事情没有不从忧愁、勤苦开始,而以安逸、快乐结束的。那么承受天命的符瑞,正好在于这件事上。皇上正要封禅泰山,祭祀梁父山,使车上的鸾铃鸣响,音乐和颂歌高扬,汉君的恩德上和五帝相同,下超越三王。旁观者没有看到事情的宗旨,旁听的人没有听到皇上的真意,如同鹪明已在空廓的天空飞翔,而捕鸟的人还盯着薮泽。可悲啊!”

于是诸位大夫心里茫茫然,忘了自己的来意,也遗忘了自己要进谏的事情,感叹地一同说道:“可信呵,汉朝的美德!这是我们鄙陋之人愿意听到的。百姓虽然怠惰,请让我们为他们做个表率。”大夫们怅惘不已,于是过了一会就辞别而去。

那以后,有人上书说司马相如出使时接受了贿赂,因而他丢失了官职。过了一年多,他又被朝廷召去任郎官。

司马相如口吃,却善于写文章。他平常身患糖尿病。他和卓文君结婚后,很有钱。他做官,从不肯和公卿大臣们一起讨论国家大事,而借称有病,闲居在家里,不仰慕官爵。他曾经跟随皇上到长杨宫去打猎,当时天子正喜欢亲自击杀熊和猪,骑马追逐野兽。司马相如上疏劝谏天子。

疏上写道:

“臣听说,万物中有的虽是同类,可是能力却不同,所以力量大就称赞乌获,轻捷善射就谈到庆忌,勇猛就一定提到孟贲和夏育。臣愚昧,私下以为人有这种情况,兽也应该有这种情况,如今陛下好登上险阻的地方,射击猛兽,突然遇上轻捷超群的野兽,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它猛然袭击,向着您的车驾和随从冲来,车子来不及调转车辕,人也无暇施展技巧,纵然有乌获、逢蒙的技能,力量发挥不出来,枯木朽枝全都可以变成祸害了。这就像胡人、越人出现在车轮下,羌人、夷人紧跟在车后面,难道不是很危险吗!即使是绝对安全而没有一点祸患,可是这本来就不是天子应该接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