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首龟年识古津(第15/17页)

旧日广和楼戏单注116

那时没戏报,今儿唱什么戏什么戏,在门口有牌子,叫水牌。后来才专有刷戏报子的,今儿什么人唱什么人唱,都写好了,上午十点左右就刷齐了。独广和楼没有,到时候临时定,也是习惯嘛。

旧日广和楼戏园大门注117

戏园子当初没有先售票的,都是现往里头挤,现找座。后来就预先售票了。就出了一种茶坊,包一部分票,好票,比如谁没买着票,就跟他买去,这票要是一块二,他跟你要两块钱。

定:就跟现在火车卖黑票似的。

刘:对。有阔少爷还专门爱买这票,显得我阔。我记得那时候有个卫戍司令去开明那儿买票,没有了,人家说都在看座儿的那儿呢,卫戍司令急了,说哪儿有这事呢,这得管,得警戒,把这人拉到大街上,当众打了20军棍。这是真事,因为这个卫戍司令我认得。

9.角儿的故事

(1)男角儿

刘:我爱这个(京剧)艺术,这艺术非常好。但是你要让我唱戏,我反正不会干这行,这行没法干,低三下四啊,地位太低了,我受不了这气,受不了这累呀。当初不就这么着嘛,为自个儿的生活,阔人谁唱戏呀。荀慧生有日记,你要看他的日记应该非常感动,他的应酬太苦了。为唱这个戏,得跟阔人说好话,得陪着斗牌什么,到了上海你得拜那帮里的头子,要不拜你唱不了戏呀。他自个儿还得演戏,排新戏,苦得很哪。梅兰芳也是,虽然有钱,他得请人保护他,保镖似的,出了事了他得找官给他料理这些事情。他还得跟一些警察局长熟,保护他安全哪,要不把他绑票了怎么办呢,不就有人拿枪要找他去?他们都害怕这些事。人家去都得招待呀,家里摆多少饭,谁来谁吃,夜里有来打牌的,睡得很晚,他的媳妇也不大照顾他。尤其到解放后他当院长了,还得早起。但是他还得练功呢,得吊嗓子呢,还得唱戏呢,他就累死了不是?胆又小,他是先入了党,入了党之后他一看党里头批风这么厉害,吓坏了。

再比如我那姑夫家,他大哥不是银行家吗,捧余叔岩,对余叔岩真是朋友了,就给余叔岩解决些经济问题,他那时依靠我姑夫家呀。张伯驹也捧他,也给他料理经济上的问题,余叔岩也得依靠张伯驹啊。

定:您说余叔岩三年换一次朋友,是怎么回事?

刘:因为一会儿曹锟上来了,一会儿段祺瑞上来了,他这一换不是底下全换了嘛,他还得巴结新的政客不是?很苦的。社会上没地位,非常苦,就仗着这些官捧他嘛,拿他当戏子对待,看不起呀。

后台我小时候都看够了,看得明白又明白了。后台的事儿我没不知道的。查家有一个少爷,这人辈分晚可是岁数大,捧王和霖。王和霖是中华戏剧学校的学生,后来也抽上大烟了,落魄不堪,后来让解放军给救了,入党了,后来在军队里唱戏,前两年才死。注118

相公堂子注119知道吗?有《品花宝鉴》注120这书专讲这个,拿男当女,太惨了。清朝有这么个制度,怪极了,当官儿的不许逛窑子,不许嫖女妓,但是可以嫖男妓,反正马马虎虎的就不管,快到民国还有这事。相公堂子里边收很多徒弟,十几岁的小孩子,都非常漂亮,在那儿教唱戏,教喝酒,教画画,教作诗,到大了,20多岁就唱戏,谋别的生路。清朝的官儿可以到他那儿去玩去,也有不正当的性关系,但是一般不到那个程度,就是喝酒,相公喝酒还不许吃菜,然后画画作诗,文人墨客大官都喜欢这个。梅兰芳祖父开的那个相公堂子,在李铁拐斜街路南靠西边,后来卖出去了,就叫望园,大的绿门,打开之后里边有山子石,

余叔岩像(马崇禧提供)

有各种花,讲究极了。我小时候打那儿过,跟我父亲说,咱们上这个公园里玩玩吧,我父亲说“不是好地方,不去”——不是好地方。后来那个园子让荀慧生买了,改成留香饭店,后来又卖给别人了。仍然是个旅馆吧。注121后来往南移,即远东饭店。

定:除了这个,还有别的相公堂子吗?

刘:多了,跟妓院似的。都集中在前门那块儿,八大胡同、胭脂胡同那块儿。西直门这边柳巷,里边也有妓院,后来就不时兴了,都跑南城这边来了。原来的旦角的都得兼操这种副业。后来清末有五个唱旦角的,田际云注122、余玉琴、杨朵仙、王琴侬注123、孙砚亭,联名请求取消相公堂子,提出之后官府给驳了,因为收税呀。到民国他们又请了一回,那时候黄兴、孙中山不是出来了吗,当天就(把相公堂子)全给关门了。那些人拿刀要杀他们,当然有警察保护了。解放初不是把妓院都封了么,就跟那事一样。所以这5个人在戏界里头很有地位。这些人后来都老了,就剩王琴侬,当了梨园公会的头儿。他当初被选为相公里边的状元,是因为唱得好,还是因为漂亮,就不知道了。我见过这人,还有亲戚关系,戏我都听过,他挺有威望的。我跟他儿子特别熟。所以我清楚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