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东方的周朝、秦朝,西方的亚述帝国和罗马帝国(第11/18页)

通常被归为道家的思想家对墨子和孔子的观点都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天道无为”:夜晚到白天,喜悦到悲伤,生到死,没有什么是固定的,难以定义。人吃牛肉,鹿吃草,蜈蚣吃蛇,猫头鹰吃老鼠。谁能说哪个最好?道家指出:儒家认为是正确的,墨子的追随者却认为是错的,但实际上一切都是相互连接的。没有人知道天道通向何方。我们必须达到天人合一,但切不可操之过急。

道家思想代表人物之一庄子讲述了另一位道家代表人物列子的故事。列子多年求道后,觉得还是没学到东西,就回家了。

(庄子说)三年不出家门。替妻子做饭,像侍候人一样喂猪。对任何事物都不分亲疏远近,去除雕琢,返璞归真,损弃心智,独以形体存在。在纷纭的大千世界中,保持真朴,以此终生。

庄子认为列子故事让孔子与墨子的实践主义看起来既荒谬又危险。庄子设想有人对孔子说:“你忍受不了这一代人的痛苦,于是你离开,却给今后世世代代造成了困扰。你是打算造成这个悲剧呢?还是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错的不一定有害,有效的也可能不对。”相比之下,庄子称墨子“真正是天下最好的人”,但却把生活的乐趣都抛弃了。“墨子信徒穿毛皮粗布,穿草鞋,日夜不停地工作,以刻苦自励为最高理想。”墨子主张“人生时应勤苦,死时要薄葬”,但“即使墨子自己能忍受”,庄子问:“怎么使天下众人也这样生活呢?”

墨子反对孔子,庄子反对孔子和墨子,而所谓的法家反对他们全部。法家反对轴心思想,比马基雅维利更不择手段。法家认为,仁、兼爱和道都没有抓住重点。试图超越现实是愚蠢的:神圣的君主只能屈服于那些能有效管理国家的人才,民众也应该采用这个体系。商鞅是公元前4世纪秦国的丞相,法家的指引之光,他的奋斗目标并不是人道,而是“使国家富裕,兵力增强”。商鞅说:“敢于做敌人所不齿的事,则可得利。”不用为善也不用行善,因为“用强权统治的国家往往更有秩序也更强大”。不用把时间浪费在礼制、实践论或宿命论上,而要将法律和酷刑(斩首、活埋、苦力)结合起来统治国家,并将法制强加于人民。法家认为法律就像木匠的矩尺一样,可以将杂乱的原料变得符合规则。

中国的轴心思想范围涉及神秘主义和独裁主义,并不断地发展。例如,公元前3世纪的学者荀子将儒家、墨家和道家思想结合起来,并与法家相对抗。许多法家弟子支持墨子的工作伦理与道家的包容万物。几个世纪以来,各种思想相结合,之后又经历千变万化的复杂重组。

南亚和西方的轴心思想也大致相同。我不会再详细谈论这些文化思想,但只要稍稍看一下希腊这块小土地上发生的事,我们就能想象出当时思想的大锅沸腾的样子。在公元前1200年,希腊神圣的王权可能比之前的西南亚古国都要孱弱,于是到公元前700年,希腊人决定反抗这种王权。这也许就是为什么他们比其他轴心时代的民族更加直接地面对了这个问题:在缺乏统治者的情况下,一个美好的社会该是怎样的?

希腊人的其中一个对策是通过集体政治来解决问题。既然没人能拥有超然的智慧,一些希腊人问,为什么不集中每个人有限的知识来创建一个(男性的)民主社会呢?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想法,甚至墨子也没有想到这一点,长期以来理论家普遍认为男性民主的发明标志着西方与其他地区的决裂。

关于这一点,读者可能会有质疑。14000年来,在希腊人开始实行民主前,西方社会发展指数就一直比东方高。在公元前5~前4世纪,即希腊民主的黄金时代,西方的领先地位也基本没什么变化。只有到公元前1世纪时,罗马帝国采用民主政策,才使西方的领先地位急剧上升。希腊决裂论(将在第六章到第九章细谈)面对的更大的问题是2000年后民主在西方完全消失,这一点就是古希腊民主与美法两国革命的区别。19世纪的激进主义者发现古雅典为关于现代民主国家如何运作的辩论提供了一个有用的反方观点,但是我们需要选择性地阅读大量历史资料才能看出从古希腊到美国开国之父的民主自由精神的延续。(顺便说一句,这些开国之父利用“民主”一词来代表权利滥用,与暴民统治只差一步。)

不管怎样,希腊对轴心思想的贡献并不在于这些民主派,而在于苏格拉底引导的对民主的批评。他认为,希腊并不需要民主,民主只会加强那些靠外表作判断的人的无知;希腊需要的是像他一样的人,知道自己对善的本质这一关键点一无所知。只有这样的人通过哲学辩论磨炼出理性后才可能理解善(是否任何人都可以,苏格拉底也不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