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恶俗的日常事物(第17/26页)
但东海岸建筑的“巨大化”表现还比不上西南部的一些城市,比如拉斯维加斯。在拉斯维加斯,你会在尺寸超大的粗陋妓院和商业街的酒店里看到典型的恶俗。拉斯维加斯有一座新的恶俗建筑,就是亚瑟王赌场度假大酒店(Excalibur Hotel & Cacino),这家酒店现在拥有 4032 个房间,是世界上最大的酒店,超过拥有 3150 个房间的莫斯科俄罗斯酒店(Rossiya Hotel),后者曾经是世界最大也最糟糕的酒店之一。在亚瑟王赌场度假大酒店,电话接线生会将“祝您度过庄严盛大的一天”作为结束语(见“恶俗酒店”)。供客人活动的酒店中央地带有一副巨大而俗艳的“亚瑟王城堡”透视图,带有尖塔、角楼、护城河和吊桥,以及类似迪斯尼风格的东西。而走进酒店的客人都被称为“领主”或“女领主”。
这种极度庸俗的体验,很像凝视纽约林肯中心大都会歌剧院的内部。大都会歌剧院夸张的猩红色与金色,流苏与装饰性帷幕,俗不可耐却自诩宏伟,还有由铺张浪费的最新技术制造出的后台、旋转舞台、舞台升降梯,以及由电脑操作的舞台照明,却给那些会因“标有设计师姓名的毛巾”这类词而兴奋不已的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大都会歌剧院一贯铺张却少有品味,因而称得上是恶俗的一个出色化身。用建筑师罗伯特·坎贝尔(Robert Campbell)的话说,大都会歌剧院与整个林肯中心一样,都是“一种愚蠢的炫耀”。
早在 1720 年,乔纳森·斯威夫特63就曾告诫一位年轻的牧师,布道时不要装腔作势,不要被诱惑着使用抽象词汇和学院派一类的华丽词藻,只为了给听者留下深刻的印象。斯威夫特坚持认为,一名公共演讲者应该以“简练为目标,不如此,任何人类创造就都无法达到绝妙的完美”。建筑这一最显而易见、最不容忽视的人类创造,是人们获得自我认识的最为公开的场所。可惜,在实践直率而不炫耀的斯威夫特式简练风格方面,当代美国建筑却困难重重。想想位于伦敦的美国大使馆的正面吧。由于不满意原先简单的、水平展开的宽阔式样——这种式样虽然单调,却还不至于令人作呕——一些聪明的改进者竟想到在上面装饰一只巨大而平庸的镀金老鹰,以使所有人明白那里是美国大使馆。这很像华盛顿的越战纪念碑,曾经因有力的表达和简练而堪称一件杰作,后来一帮写实主义者非要在纪念碑边上竖起一些“真人”一样的雕塑(见“恶俗的公共雕塑”),这种行为精确地表明了“美国的种种愚蠢”的动力来源。
在如今被人们视为建筑的钢铁、铝合金或玻璃盒子里,直线是不可避免的,但使用直线其实表明建筑师已经丧失了创造力。文艺复兴时期的建筑师和工匠就已经知道,曲线和圆形表面对于人类自认为敏感、多变、有价值、有趣的需要而言必不可少。平等是新建筑风格颂扬的理念之一。平等也许是好事,但建筑风格方面的平等却是无知的平等,是对某种假设的赞美,即假设没人具备足够的阅历或学识,能欣赏传统建筑细节(比如栏杆、蔓草花纹雕饰、尖顶饰、排档间饰、三联浅槽饰)给人的仪式感。当代建筑含蓄地暗示自己给了使用者和观众一些恩惠,它们想当然地认为,相对于一架只能上一层楼的自动扶梯而言,楼梯已经过时了。自动扶梯无法引发任何想象,被它代替的楼梯却至少还能令人想起西班牙台阶64、圣阶教堂65、贝尼尼66设计的梵蒂冈与圣彼得教堂之间的连廊,以及加尼耶67设计的巴黎歌剧院楼梯。显然,这些建筑有许多都使用了创造力所要求的曲线,自动扶梯根本不可能模仿。现在,用来协调室内直角的装饰性曲线也消失了,一如镶嵌着装饰线,配着有趣的铰链、把手和球形旋钮的硬木门,已经被轻薄廉价的平板门取代了。这种门无法引发任何想象,放下来是平板一块,立着时就躲在角落里。就像那种毫无寓意的办公桌,这种门对于它占据的头脑简单的建筑物而言,倒是一件十分般配的家具。
在美国,恶俗建筑之所以如此泛滥,是因为相对于品味和优雅,人们显然会优先考虑金钱和利润。此外,美国也很缺乏建筑评论。英国至少有查尔斯王子会对建筑的丑陋、乏味和涂鸦风格发发牢骚。我们没有这种会评论建筑的公众人物,除了赫克斯特布尔和汤姆·沃尔夫以外,我们也很少有评论家不堕落为商业资本或学院品味的俘虏。我们需要更多批判恶俗的人,说简单点儿,我们需要一位建筑评论界的约翰·西蒙68。(见“恶俗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