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解剖等级 AN ANATOMY OF THE CLASSES(第12/14页)

的确,被监督的程度,通常比收入更直接地显示等级差别。这就表明,整个等级体制更像是在识别自由的价值,而非仅仅宣扬金钱的价值。你的工作在多大程度上受到监督,比你从这种受监督的劳动中领回报酬的多少,更能显示你的真实等级。这一点说明了为什么中学教师比大学教授的地位要“低”。中学教师有责任每周向校长、行政负责人或“课程协调人”报告“授课计划”,也就是说,承认自己的屈从地位。大学教授则因为无须向任何人汇报工作而位高一等,尽管中学教师有可能更聪明、更有风度、更有钱。(如果你想发现贫民,就会立刻注意到,只有在公立中学、邮政部门、警察署才常常听到这样的术语——督察、指导。)

如果一个人的恭顺服从总是第一位的,他或她一定是个中层或下层贫民。职业阶层从事的工作,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不发生差错或失误,即使发生,也可以远远逃避后果,做到事不关己、无人问津则更好。千万不能因为立刻被发现并遭到老板的斥责,而蒙受耻辱和丢脸。由于长期在工作中忍受屈辱,下层贫民总是精神消沉。如一位女工所说,“我们中间好多人的工作,对我们的精神来说简直太没劲了。”圣路易斯的一位出租汽车司机这样为美国发动越南战争辩护:“我们可不能是一个可怜的、没救的巨人。我们要让他们明白,我们是第一。”“您是第一吗?”斯特兹·特克尔问他。沉默片刻,他回答道:“我是零蛋。”

贫民倾向于用简化的方式表达对等级的失望。当我们观察贫民时,最好注意英国批评家理查德·霍嘉特(Richard Hoggart)的结论:“绝对不存在简单的人。‘平常’人也很复杂。”罗伯特·布莱㊽一定会表示赞同,因为他的诗歌已经表明了这点。这首诗的名字叫《跟我来》:

跟我来,进入那些事物,那些

感受这绝望已太久的事物——

那些在可怕的孤独中嗥叫的

被卸下的雪佛兰车胎。

躺在灰烬和尘土里,像醉倒的人

赤身

摇晃着跌下山,在夜晚,终于

湮没了,在池塘,

那些弃在高速公路路肩上的内胎,破裂,

黑色,干瘪的躯体,被使用过,爆开

并被扔掉。

那些散落在车库长椅周围,蜷缩的薄钢片,

有时候还温暖,坚硬,当我们握住

它们,但也放弃了,只把万事归咎于政府

那些南达科他的公路,迂回着

四处探触,

在黑暗里……

这倒是一个提醒:正是他们,那些中层和下层贫民阶层,一一退缩到他们私人的乐趣中去:家庭作坊,房屋修缮,洗车擦车,打扑克,钓鱼,打猎,野营,观看电视上的体育比赛和西部片,把自己当作球场上的四分卫或者开拓边疆的英雄,走亲访友(相反,大多数中上层人士对亲戚退避三舍,只与朋友来往),在周六或周日与家人在当地的商厦购物。

下层贫民

一个没有明天的阶级、非法移民的大军,过一天算一天是他们的常态。正是这一阶层,承担了美国社会中最低下的工作。

劳动阶级的最底层——下层贫民的特征是:明显地感到就业不稳定。这个阶层包括非法移民,如墨西哥的水果采摘工,以及其他一些移民工人。这层人的定律是与社会隔绝,霍嘉特对英国低层劳动阶层的描绘同样适用于其他国家:“这个社会阶层的……每一天、每一周都几乎毫无计划。没有日记,看不到记事簿,书信往来极少。”他们的特征是疏远和孤独,就像生活在阿巴拉契亚大山谷当中。我们会发现,这些人曾经受过训练,如今却一无所获,很可能会出于彻底的、一意孤行的绝望而参军入伍。

赤贫阶层

一个无家可归、流落街头的等级。懒惰、失望和怨恨压倒了他们的自尊。这是人们看得见的最贫穷的一族。

但他们的境况还是要比看不见的底层好得多,后者并无季节性工作可干,只能完全靠福利救济过活。赤贫阶层与“看不见的底层”的区别不在于他们比后者钱多一点,而在于他们“看得见”。“看得见”的底层出没在充斥着廉价酒吧、乞丐、酒徒的街道上,是随身携带购物袋生活的人,是在公共场所长篇大论地向听众诉苦的人,是那些从纸袋裹着的酒瓶子里喝酒的人㊾,是那些出于渴求别人的认可而当街“表演”的人们。

看不见的底层

一个在慈善机构和管教所里度过一生的阶级。像看不见的顶层一样,我们看不见这群悲惨可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