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渡鸦(第7/17页)

“你觉得能唬住二十五个人?”

渡鸦耸耸肩,“碎嘴说得对,老艾。这件事不干不成。有些事是忍不下去的。”

老艾松了口,“咱们都去。但愿他们还没醉到分不清敌我的程度。”

渡鸦催马便走。

这个村子规模不小。在瘸子到来前,约莫能有两百户人家。如今半数房舍已经烧毁,或是正在燃烧。街巷间都是尸体,苍蝇群聚在他们无神的双眼周围。“没有一个青壮年。”我说。

我翻身下马,跪在一个四五岁的男孩身边。他的颅骨破裂,但还有口气。渡鸦走到我身边。

“我无能为力。”

“你可以结束他的痛苦。”渡鸦眼里含着泪水,还有愤怒,“这是不可原谅的行为。”他走向倒在阴影里的一具尸体。

那人可能有十七岁,身穿反叛军主力的军装上衣,显然是在战斗中死去的。渡鸦说:“他肯定是在休假。保护他们的只有这个孩子。”他从僵硬的手指中撬出一张弓,弯了弯,“好木头。有几千张这东西就能击败瘸子。”他说着把弓背在背后,又拿过男孩的箭矢。

我检查了另外两个孩子。他们都非药石能救。我在一个燃烧的窝棚里发现一位老祖母。她临死前还在保护怀里的婴儿。她没能如愿。

渡鸦难以掩饰心中的厌恶,“像瘸子这种畜生,每杀一个人就要制造两个敌人。”

我忽然听到一阵喑哑的哭泣,咒骂和笑声也从前方传来,“看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我们在窝棚旁边发现四具士兵尸体——那孩子留下了战果。“好箭法,”渡鸦说道,“可怜的白痴。”

“白痴?”

“他应该懂得何时逃跑。这样一来,所有人都能轻松点。”渡鸦的认真态度吓了我一跳。他干吗在乎一个叛军男孩?“死英雄不会得到第二次机会。”

啊哈!他这是回想起了过去的某件往事。

咒骂和哭泣最终化作一幕惨剧,只要是稍有人性的家伙都会觉得反胃。

十几名士兵围成一圈,彼此讲着残忍的笑话,开心得不得了。我曾见过一只母狗被一群公狗围住,它们不是按照惯例相互撕咬争夺交配权,而是选择轮流上。若不是我把它们赶走,母狗可能活不下去。

渡鸦和我骑在马上,看得更加清楚。

受害人是个九岁的小女孩,满身都是伤口。她怕得要死,但没发出任何声音。片刻之后我才明白,她是个哑巴。

战争是由残忍男性经营的残忍生意。老天知道,黑色佣兵团不是美与善天使。但凡事总有限度。

他们强迫一位老人在旁边看着。他正是咒骂和哭泣的来源。

渡鸦一箭射中正要扑向女孩的士兵。

“见鬼!”老艾叫道,“渡鸦!……”

那些军人转身望向我们,纷纷抽出武器。渡鸦又是一箭,放倒了擒住老人的士兵。瘸子的人彻底失去了战斗欲望。老艾低声说道:“小白,去告诉老大,赶快滚到这儿来。”

一个瘸子的人似乎产生了类似的想法,他掉头就跑。渡鸦没有理会。

团长准得把他大卸八块装盘吃。

但渡鸦似乎满不在乎,“老大爷,这边来。带上那孩子,给她穿点衣服。”

我一方面忍不住想鼓掌喝彩,另一方面却不由得暗骂渡鸦真是白痴。

用不着老艾告诉我们要多加小心,所有人都痛苦地发觉我们有大麻烦了。快跑,我心想,小白,快点跑。

对方的信使抢先找到了指挥官。那人摇摇晃晃从街上走来。草包肚说得对,他比他的手下更糟。

老人和女孩揪住渡鸦的马镫。老头盯着我们的徽章,皱起了眉头。老艾催马上前,指了指渡鸦。我点点头。

醉醺醺的军官站在老艾跟前,用无神的双眼扫视我们。他似乎吃了一惊。艰苦的职业生涯把我们塑造成硬汉,同时赋予我们相称的外表。

“是你!”他突然尖声叫道,跟猫眼石城那个傲慢腔一模一样。他瞪着渡鸦,突然转身就跑。

渡鸦暴喝一声:“给我站住,雷恩!拿出点男人样儿,你这脓包!”他说着从箭斛中抽出一支箭。

老艾割断他的弓弦。

雷恩猛地站住。他毫无感恩之心,反倒高声喝骂,列举出我们若是落在他主子手里将受到的种种酷刑。

我看着渡鸦。

他瞪着老艾,目露寒光。但老艾不为所动。他也是条响当当的硬汉。

渡鸦又使出变刀的把戏。我用剑尖击中他的刀刃。他轻声咒骂,冲我们怒目而视,但随即冷静下来。老艾说:“你已经抛下了过去的生活,记得吗?”

渡鸦猛地点了点头,“我没想到会这么难。”他的双肩慢慢松弛下来,“快滚吧,雷恩。你这小卒子,不值得我动手。”

一阵马蹄声在我们身后响起。团长终于赶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