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难忘……(第2/4页)

她是在K将弗丽达拖下水之后敏捷地登场的。她要击败对手,突出自己,为达到最后的目的扫清道路。在这一过程中,她的手腕和心计令人眼花缭乱;她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充分展示了她的魅力(化幼稚庸俗为神奇)。可是她注定还是要失败的。为什么呢?只因为她缺乏弗丽达眼里那种冷静和镇定的目光;她过于浮躁,热情也过分了点。我们看到,越是与生命本质接近,富有色彩又使人心醉的东西,越是幼稚而表面,同时又令人无法忍受;而越是与城堡(精神)接近的东西则越苍白、乏味、冷酷,同时却令人向往不已。

佩碧最后将K这个绝望中的希望抓到了手里。她要把他留在地下室的小房间里,和另外两个最低级的女仆四个人挤在一起,挨过又长又单调的冬天。当然不是消极地等待,而是积极地寻找机会,在适当的时候利用K再一次向弗丽达发起进攻,将她再一次拖下水,她自己好去占据酒吧间的宝座。她的这个幼稚的愿望会得到实现吗?也许只不过是画饼充饥吧?但无论如何,她是不会放弃的。她就是她,她永远不会具有弗丽达和老板娘的那种有威力的目光,正是这样她才别有一番风情呢。所以K在第一次见到她时,就贪婪地盯视着她那年轻的娇体,对她既鄙视又垂涎三尺。

阴沉沉的村庄的梦想里孕育出一道幻影,这幻影向上升华,形成了耀眼的城堡风景。“活,还是不活,这是个问题。”作者藏在某处对我们说。

头脑清醒的大姐姐

因为K觉得,奥尔伽这个人,她的勇敢、谨慎、智慧,她为全家的牺牲精神比那些信息更为重要。[3]

在巴纳巴斯颓败的家中,K再次遇到了他那聪明过人的姐姐奥尔伽。她把他拉到炉子边的长凳上,亲切地、耐心耐烦地对他分析了她家里的苦难的来龙去脉。她的分析老到而不乏激情,既深入了事物的核心又不偏不倚,使一贯摇摆不定的K大受教益。

造成这个家庭苦难的根源是阿玛丽亚的狂妄和目空一切。当然阿玛丽亚从来就是高傲的,对众人不屑一顾的。可是只有在她与城堡官员恋爱失败之后,苦难才正式降临到这个家庭。奥尔伽一家人(除了阿玛丽亚)在那之后一直处在要采取某种行动赎罪的诚惶诚恐之中,精神上完全垮掉了。由于这种无法解脱的痛苦,奥尔伽开始为全家奋斗。她制定了完整而周密的计划,通过她的楔而不舍的努力、迂回的战术,最后,通过她的异想天开的大胆行为,居然使稚气未脱的巴纳巴斯成了城堡的信使。这真是一桩不可思议的事,只有奥尔伽那杰出的头脑,才能使这发了疯的怪念头变得合情合理。灵感往往是在绝望的驱动下产生的,类似于“狗急跳墙”。

苦难当然并没有结束,只是改头换面重新登场了。重新又是漫长的等待和无穷无尽的屈辱,还有对于自己身份的致命的怀疑,这种怀疑经常使得巴纳巴斯的精神濒临崩溃。而最后,经过奥尔伽不厌其烦的开导,经过短时的休息后重又掁作起来,巴纳巴斯这个自封的信使重又孤零零地上路了。村庄里的一切事情都似乎是把人推到无依无傍、走投无路的境地。人处在这种境地中如果不愿颓废,除了异想天开还能干什么呢?于是奥尔伽这个平凡的、脚踏实地的村姑就开始发挥她那神奇的想象力了。没有她,巴纳巴斯是绝对成不了信使的,最多只是一个恍恍惚惚的游魂。她是巴纳巴斯力量的源泉,如此的勇敢,如此的百折不挠,在绝境中一个又一个的设想和方案层出不穷,简直就像魔鬼附体似的。从奥尔伽的滔滔讲述中,我们看到了一条朦胧中的出路:痛苦无法消除,但可以用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来暂时抛开。

面对奥尔伽在这个家庭里的奋斗挣扎,阿玛丽亚似乎只是一个冷眼的旁观者,她除了照顾病倒的父母以外什么也不干。实际上阿玛丽亚更为深刻,奥尔伽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并与她有着很深的默契。阿玛丽亚身上的一切都从未改变过,她从事情的初始就看到了事情的结局,所以她才会固守着沉默,因为一切积极的行动都属徒劳。不过她也不是一个消极混世的人,不然怎么会发生她与索蒂尼的事件呢?她是一位清醒的受难者,懂得人活着就得欺骗自己,采取某种行动;这便是她与奥尔伽之间的理解和默契的根本。她是高傲的,不屑于卷入家中的幼稚行动;另一方面,她对于这些行为又是非常理解的。她目光明澈,看得清复杂多变的世事,而且意志坚强,从不惊慌失措;所以只有她是这个家里的主心骨、关键时刻的依靠,而她又是通过固守自身的沉默和寂寞来做到这一点的。奥尔伽说:“没有阿玛丽亚的参加,什么办法都行不通,所有的办法都只是试验性的;试验的结果不告诉阿玛丽亚,因此毫无意义;但是即使把这些办法告诉了阿玛丽亚,遇到的也只是沉默。”[4] 只有像奥尔伽这样头脑清醒的人,才会与阿玛丽亚达成这种古怪的默契,从而相互支持,挑起家庭苦难的重担。可以说阿玛丽亚是这道由家庭构成的风景里不变的背景,而在最初,她又是这道风景产生的原因。她的目光穿过苦难,汇入来自上方的奇异的光芒。奥尔伽博大的胸怀理解了这一切,所以她才会那么爱她的妹妹,敬佩她,服从她那沉默的领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