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久视(第5/13页)

赵铭钰给搞得全无头绪,再看周围的人们都在朝他二人瞧,忙把何淑贞往天津桥下拉,嘴里安慰着:“何大娘,您别着急,有话慢慢说。”

在路边的一个茶棚之下,赵铭钰请何淑贞坐下,又要了两碗茶,才听何淑贞将进京寻子的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待何淑贞说完,赵铭钰诧异地问:“大娘,这么说来您找了好几个月都没找着杨霖兄?”

何淑贞低头抹泪,赵铭钰摇头:“不对啊,我记得两个多月前曾见过杨霖兄,就在这附近!”

“真的?”何淑贞紧张得脸色煞白,颤抖着声音问,“赵公子,你真的见过我儿?他……他怎么样?”

赵铭钰紧锁双眉:“当时他不肯相认,但在下看得分明,绝对不会错,就是他!而且,他当时还和一个当官儿的在一处。哦,记得当时别人告诉我说那是狄仁杰大人的侍卫武官,好像姓……沈?”

“沈?”何淑贞惊呆了。

“嗯。”赵铭钰兀自喋喋,“我当时还以为杨霖兄许是攀上高枝了,才不肯理人,如今看来倒像另有缘故了……”

何淑贞的脑袋彻底混乱了:“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霖儿……”她瞪着双惊恐的眼睛,脑海里晃动的全是沈槐那张铁板的面孔,“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赵铭钰看着何淑贞憔悴慌乱的样子,心中煞是不忍,便劝道:“大娘,您先别太着急,咱们再想想办法。您看,假如我上回遇到的确实是杨霖兄,那么说明:第一,他人在洛阳;第二,他也报名参考了。有了这两样,我想找到他还是有希望的。”

何淑贞老泪纵横,恳求道:“赵公子,老身此刻已完全乱了方寸,还请赵公子帮忙想想办法,老身、老身给您下跪了!”

她说着就往椅子下滑,吓得赵铭钰屈膝相搀,连声道:“大娘您千万别这样,折杀小生了。”

冥思苦想了片刻,赵铭钰脸上放起光来,对何淑贞道:“何大娘,我想杨霖兄既然已经报名应考,这两天必定会来核准生员资格。凑巧,在下不才,被推举成了兰州考生同乡会的会长,我这就向吏部选院的长官打个招呼,凡有兰州来的考生都叫到我这里来挂个号。这几天,咱们就一刻不错地在吏部选院旁边守株待兔,怎么也得把杨霖兄给等到!”

许是老天都被何淑贞寻子的苦心所感动,他们只等了一天,就等到了杨霖。

沈槐随狄仁杰离开洛阳之前,暗中做了些安排。因此杨霖名义上是在狄府读书应考,实际上仍然被严格拘禁着,他自己也不敢造次,更准确地说是无心造次。最初迫于无奈接受的任务,到了今天反而变成杨霖自己执意要去完成的。前些日子和狄仁杰短暂的几次会面,给杨霖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原本充斥于心的恐惧和惶惑,转变成了对年迈的宰相大人深刻的内疚和同情。在狄府好吃好住的每一天,杨霖都在遭受着良心的谴责,但是还有一种更为强大的动力,驱策着他把卑鄙的勾当继续下去,那就是对他那受尽磨难的母亲的爱和愧悔。汇香茶楼的惊鸿一瞥,让杨霖知道母亲已经赶来洛阳,远远地望去,就能看出她又苍老了许多,杨霖心痛难耐。然而,当时即使没有沈槐的阻拦,他也一样不敢与母亲相见,杨霖没脸见自己的娘啊。

这天,杨霖在狄府侍卫的陪同,或者说押解下,来到吏部选院确认了自己的考生资格。本来当即就要返回,负责登记名单的官员看他是兰州来的考生,便让他再去一趟选院隔壁的院落报个到,那里有各地考生组织的同乡会。选院里面开了个边门,可以直接过去。杨霖不觉心念一动,怀着某种模糊的愿望,他迈腿跨过了边门。

母子初一见面,杨霖和何淑贞都有些儿愣神。何淑贞一身仆妇的打扮,两鬓压霜,腰背佝偻,比分别前又老了足有十岁。杨霖倒是簇新的水绸文生袍,脸色红润,气色上佳。直待杨霖纳头跪倒,被何淑贞拢入怀中时,母子二人才意识到,他们这次是真的团聚了。

何淑贞看杨霖的样貌,倒也把心稍放宽了些。杨霖要她先讲来洛阳的始末,何淑贞便淌眼抹泪地又说了一通。果然,杨霖一听到何淑贞如今竟是在沈家帮佣,还曾拜托沈槐寻找自己,惊得几乎从椅子上蹦起来。倒抽好几口凉气,他才从牙齿缝里憋出话来:“沈槐……真是够阴险!”

何淑贞注视着儿子的神情,也不觉哆嗦起来,忙问:“霖儿,告诉为娘,你现居何处?听赵公子说你也和那沈将军熟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杨霖脸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母亲挤出个笑容,勉强宽慰道:“娘,您看儿子现在的样子,不是很好吗?说来还是……是狄仁杰大人偶尔看到我的文章,非常赏识我的才华,又见我缺少盘缠、吃住窘迫,才好心邀我去他老人家府上居住,温书迎考。这位狄大人是真心爱惜人才,儿子感愧难当,因此这些天日日夜夜都在狄大人府上拼命读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