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9页)

但是现在,每当他看着这片美景,心里想着他可能就要失去这一切时,他就觉得心如刀绞。

河边放着一个木盒,里面装着肥皂、几把廉价剃须刀和一面小镜子。他在脸上涂了肥皂,刮了胡子,然后走进冰凉的溪水里洗了个澡。他用粗糙的毛巾迅速将身体擦干。

这里没有管道运水。到了冬天,当河水已经冷到无法洗澡时,他们每个星期都会抽出两个晚上的时间,作为“公社沐浴之夜”。每到这时,他们就会在伙房里烧很多桶水,互相给对方洗澡:这种场面还挺火辣的。但是到了夏天,只有襁褓中的孩子才有热水洗。

他走回山上,很快穿上了平时常穿的蓝色牛仔裤和工作服,然后来到伙房,进了屋。门没有锁,这里的门都不上锁。他用圆木升起火,坐上一锅水,准备泡咖啡,然后走了出去。

他喜欢在其他人都还没起床的时候四处走走。每经过一家人的住处,他就会小声念叨他们的名字:“月月、巧克力、咯咯……”他想象着他们躺在床上安睡的样子:苹果是个胖姑娘,喜欢张着嘴,躺在床上打呼噜;果汁和阿拉斯加是两个中年女人,睡觉的时候喜欢抱在一起;棚屋里的孩子有神甫自家的花儿、林戈和笑笑、梅兰妮的达斯蒂、双胞胎泡泡和薯条,他们睡觉的时候,都是脸蛋粉粉的,头发乱乱的……

我守护的人。

愿他们永世栖居于此。

他先后走过工作间、混凝土圆形空地和仓库。工作间里放着铁锹、锄头和修枝剪刀;混凝土圆形空地是他们每年10月采葡萄的地方;仓库里存放着去年收获的葡萄酿制的酒。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些酒在大木桶里慢慢沉淀,变得澄清起来,现在已经可以混合装瓶了。

他在神庙外面停住了。

他觉得很自豪。他们从一开始就谈过建造神庙的事情。很多年来,这似乎是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总是有很多其他的事情要忙——需要开荒,种葡萄藤,建造仓库,打理菜园,建造免费商店,给孩子上课。不过五年前,公社的生活似乎已经平稳下来。神甫第一次放下心来,觉得他们不用担心没有足够的食物过冬了。他不再觉得,一旦收成不好,他们就会生存不下去了。他手头没有什么要紧的任务,于是宣布,是时候建造神庙了。

于是神庙就在这里拔地而起。

这对于神甫来说意义重大。它表明,他的公社已经发展成熟。他们不再过着勉强糊口的生活。现在,他们不仅可以养活自己,还有时间和资源来建造一个祷告的场所。他们不再是一群追寻乌托邦的嬉皮士。梦想实现了,他们证明了这种生活方式是可行的。神庙就是他们胜利的象征。

他走了进去。这是一座简单的木建筑,有一个天井,没有家具。每个人都盘腿坐在木地板上,围成一圈祈祷。这里还是学校和会议室。唯一的装饰是斯塔尔制作的一面旗帜。神甫不识字,但他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生活在于沉思:其他的一切都是对注意力的分散

金钱会让你贫穷

婚姻是最大的不忠

当没有人拥有私产时,我们所有人都拥有一切

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这是唯一的法则

这是巴格拉姆的五大悖论。神甫说,这些悖论是他在洛杉矶的时候,从一位印度古鲁【18】 那里学来的。但实际上,这是他瞎编的。一个文盲能做到这一点,还挺了不起的。

他在房间的中心坐了几分钟,闭着眼睛,两手放松地垂在体侧,专心致志地积聚能量。这没什么好骗人的。他的沉思技巧是从斯塔尔那里学来的,这些技巧真的有用。他感觉自己的心灵就像木桶里的酒一样,变得澄澈起来。他祈祷麦克·罗宾逊州长能够服软,并宣布停止在加州建立新的电厂。他想象着帅气的州长穿着深色西装和白衬衫,坐在一张皮椅上,面前摆着一张抛光的桌子。在他的幻想中,州长说:“我已经决定给这些人他们想要的——不仅仅是为了避免一场地震,而是因为,本来就不需要再建新电厂了。”

过了几分钟,神甫的精神力量复原了。他感到精力充沛,信心十足,目标明确。

走出神庙后,他决定去看看葡萄藤。

一开始,公社里没有种葡萄。当初斯塔尔来的时候,山谷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座破败的狩猎小屋。三年里,公社经历了一场又一场危机,在一场又一场的争吵中四分五裂,还遭受了一场又一场暴风雨的打击,只能靠进城乞讨来维生。接着,神甫来了。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他就得到了斯塔尔的承认,成为与她平起平坐的共同领导者。一开始,他把集体乞讨的效率发挥到了极致。他们会去萨克拉门托,或者斯托克顿这样的小镇,而且专挑星期六早晨,那时候街上到处都是购物的人。每个公社成员都会被分配到不同的角落。每个人都得有自己的方法:莳萝会说,她需要筹集车费回家跟纽约的亲戚朋友团聚;颂会弹奏她的吉他,边弹边唱《不为钱财》;阿迟会说,他已经三天没吃饭了;阿骨会设法博得行人一笑,他会举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有什么好撒谎的?这是为了凑钱买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