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第5/9页)

“是……”

老料觉得自己答得太快了,答得有错又好像没错。

影佐盯着徐天,徐天嘴角笑意温和,“对不起,我是中国人,这句话一定要说出来的,好多人心里也是这么想,不会因为这句话杀我吧?”

“料总,徐先生的意思你是汉奸,嘿嘿……”

影佐哈哈大笑。

“我没有说料总,料总是法租界总华捕,吃法国人的饭。”

“人各有志,但你的志向太平常,辜负了年轻苦学天资聪明,也辜负当年我救你一命。”

“中国人讲一饭之恩终身相报,何况影佐君在我穷饿之时,给过三天饱饭。昨天见你之后,我就在想要怎样尽快偿还才好。”

影佐点了点头,“总有机会。”

“好,料总,不好意思,我先告辞了。”

徐天慢慢站起,自己把门拉开,长谷邪笑着用日语骂了他一句,徐天置若罔闻,恍恍惚惚地走出来,顺走廊一路走出大三元。

徐天重新置身人间喧哗,夕阳落在他身上,他却没有觉得有温度。黄包车夫跟上来,“先生要车?大三元出来都要车咯,先生耳朵聋的?”

徐天只是低着头往前走。

老料被徐天说了个面红耳赤,“影佐先生,何必非要拉一个菜场算账的来做事。”

“他可不是一个菜场算账的。”

“您说他多能干我没看出来,这些年在法租界也没听说有他这么个人。”

“那个铁林和他什么关系?”

“好像就是认识,铁林和仙乐斯的老金倒是拜了把子。”

“拜了把子?”

影佐听不懂。

“结义了,就是异姓兄弟。”

“有意思,姓金的那个人以后可以用。”

老料忙不迭地表态,“他听我的。”

“我不会马上公布新政府筹备,在这之前要肃清上海的反日势力,尤其是租界里的反日势力。”

“法租界您放心好了。”

影佐冷冷地瞥看他一眼,“放心?我不会像武藤君那么愚蠢。”

徐天走进同福里,他闻着弄堂里的烟火气,心里面暂时安定下来。徐妈妈端着个托盘,“小翠,小翠红烧鲫鱼也给你,小心刺,不过大三元的鱼好像刺不大多,天儿回来了,你吃过了?”

小翠接过鱼,“徐先生肯定是吃过了,还要叫人送介许多回来。”

徐天继续往里走,田丹在对面铺子端盘子给陆宝荣,“陆师傅红烧狮子头一共三只,你一只马先生一只,徐姆妈留一只到明天吃。”

陆宝荣笑着接过来,“不好意思,不过老马那只给不给无所谓的,他弄点草吃吃好了。”

老马已经在门口咬上狮子头了。徐天站在家门口,半侧着身,看着邻居与家人言笑晏晏,他把忧虑藏好,缓了缓心神,推门进去,看到堂桌上满满当当都是大三元的饭菜。

徐天转身进入自己房间关上门,徐妈妈从小翠那里回来,“天儿,到底啥人请客啦?介客气……”

徐妈妈敲着门,就是不见回应,“天儿!”

徐天的声音虚弱地传来,“姆妈我吃力了,睡一下。”

“吃老酒了!”

徐天四仰八叉地仰天躺在床上,“嗯。”

“哎呀!幸亏天气冷,不然介许多东西明朝都馊掉了。”

田丹看到徐天回来,同陆宝荣匆匆寒暄了几句就返身进来,徐妈妈拉着田丹的手,“田丹,你拿两样到楼上当点心。”

田丹笑着说:“不用,吃饱了,徐先生呢?”

“酒吃多了困了。”

徐妈妈小声说。

“哦。”

田丹朝徐天房间的方向看了看,轻轻上楼。徐天听着头顶响起脚步声,又听出来脚步徘徊在楼上,他取出怀里那封信,贴在胸口,闭上眼睛。

铁林进门,到父亲房间里冒出个头,“吃过了吗?”

“吃了,今天法总有没有来?”

“没有,”

铁林把药递给老铁,“我给你拿水。”

“你等等,哪儿这么香?”

铁林不搭理顾自拿了杯水过来,放在老铁面前,老铁端详着铁林,“头发洗过了?洗澡怎么不换衣服!”

铁林进入自己房间,摔上门,一头扑到床上。他抚着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柔软过的头发,神情好像都柔软起来。铁林又突然烦躁起来,重重翻个身,将自己砸向床板。

梆子声顺着弄堂传来,馄饨担子经过清冷里弄,田丹打开窗户,轻轻唤了一声,一只绳篮从窗口放下来。徐天轻手轻脚地上楼梯,将那封信放到阁楼门口的第一级楼梯上。徐天想了想,听门里好像没声音,他又将信往门缝里塞,塞到一半门里一半门外时住了手。

田丹正在窗边往上拉馄饨,见到门底下伸伸缩缩的信封,停住了拉篮子的手。收了钱的馄饨贩子,抬头看着那碗悬在半空不动的馄饨,直到绳子重新动起来,收进去,窗户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