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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次人工授精不成功,不会再进行第二次。这是凉子夫妇在接受治疗前以及决定接受人工授精后,用尽所有可能利用的时间,充分讨论后达成的共识。他们不打算像早坂夫妇那样毫不气馁地进行第二次、第三次挑战,这一点也是反复讨论后做出的一致决定。就是在这样的第一次尝试中,凉子怀孕了。

凉子觉得活在这个世上,没有比怀孕更开心的事了,她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言语来形容这份喜悦,丈夫也喜极而泣。在享用庆祝宴的餐厅里,两人接受了周围人的祝福,感动得泪流满面。那天夜里,丈夫对凉子说出了那段时间以来的真实感受。事实上凉子丈夫在去诊所咨询时以及后来的那段时间,都是很困惑的,决定接受治疗也只是因为没有退路,他心里其实一直在怀疑这么做是否正确。可是今天,终于能够真正感受到这样的选择是对的,切实体会到自己就要成为父亲了。“我要当爸爸了!只有我是这孩子的爸爸!”丈夫这么说着又哭了起来。

比凉子早怀孕的早坂碧在快要进入安定期前流产了。可早坂真美雄、早坂碧这对夫妇和凉子夫妇之间并没有因此产生隔阂,凉子和丈夫两个人一起安慰早坂夫妇,鼓励他们再试一次。

凉子是在怀孕进入安定期后才告诉家人的。她自己的母亲,还有公公婆婆都对这一事后通告感到不快。凉子父亲是在她上初中时去世的,母亲凭借一己之力把凉子还有弟弟妹妹们送进了东京的大学,供养他们到毕业。当母亲知道凉子不孕的原因在丈夫时,甚至还劝过凉子离婚。凉子坦陈的非配偶间人工授精的方式,到最后也没得到思想保守的母亲的认可,母亲还在电话里让凉子别再回家了。凉子请弟弟妹妹帮忙求情也无济于事,从亲戚口中得知母亲还说“我从头到尾就只有一儿一女”。公公婆婆倒没做得这么绝,但明确表示了不赞同的态度,特意打电话给凉子说什么“你就算生下来了,也不是我们的孙子”。那年新年凉子还曾和丈夫一起回老家探过亲,从得知怀孕的第二年新年起,凉子公公就传话来说只让丈夫一个人回去。

但这些事并没有消减怀孕带来的喜悦,凉子心想只要自己觉得好就行,管他们呢。

亲人们冷淡拒绝的态度使得凉子和早坂夫妇越走越近。流产后的早坂夫妇在凉子面前并未流露出悲伤的情绪,而是成为凉子倾诉的贴心听众,还把父母亲戚推荐的有关怀孕、育儿的书籍借给凉子。就在凉子即将临盆的时候,碧经过几次治疗终于成功怀孕了。大概是经历过一次流产的缘故吧,真美雄对碧的照顾超乎寻常,不仅雇用了分别专管做饭、打扫和清洗的几个保姆,甚至不让碧到超市购物。所以生孩子前,凉子整天都往早坂家跑。早坂真美雄在父亲经营的一家制造录音器械的公司工作,住在世田谷区一幢看起来不像是他们这个年龄层的年轻夫妇住得起的豪宅里。大概三百多平方米的范围内有一半是铺满草坪的庭院,还有一幢西洋风格的小楼。在面向庭院的客厅里,凉子经常和碧喝茶聊天,有时也说些和丈夫不能说的话。像是,“你还是以老公为基准选择了捐精人吗?”“要是孩子和老公一点都不像该怎么办啊?”总之,凉子和碧无话不谈。

碧和凉子不同,是有着坚定信念的。凉子看得出这是她和真美雄商量后的结果,因为真美雄也说过几乎同样的话。

“我们不在乎捐精人是谁。”这就是碧和老公商量到最后的结论,“我们都想孩子想到了这种地步,我们这种迫切的愿望就已经决定了这个事实:这个孩子就是我们的。”这个坚定不移的回答不久也成了凉子的观点。“所以我们不打算把这些事告诉将来的孩子。不是隐瞒,而是从一开始他就是我们的孩子。”凉子也接受了这个说法。很快,凉子陷入一片迷茫中:自己的信念仅仅只是拾取了碧的观点吗?还是和自己丈夫商量后得出的结论?

“我们生下孩子后,不想在城里养育孩子,要到自然风景优美的地方买套房子。”碧摩挲着还没有隆起的扁平肚子,神思向往地说,“一个能四处打滚,充分嗅到泥土气息的好玩的地方。对了,我们一起在那里度夏吧,在院子里支上帐篷,捉捉虫什么的。”凉子虽有些惊讶于碧那种买房犹如买双袜子的轻松口气,一边也不禁沉浸在幻想之中。将来和自己的母亲以及公公婆婆在乡下过年过节已是不可能了,要是碧在乡下真的置办了那么一所屋宅,自己也可以让孩子去体味大自然了,于是半开玩笑地笑说:“好啊,一定要叫我哦!”

一九七八年凉子平安产下一名女婴,取名为“树里”,是丈夫取的。他在病房里战战兢兢地抱着刚生下来的婴儿,低声解释说,接到凉子要生产的通知后赶往医院,在等候室里等待的时候,看到了窗外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树,美得好似一幅画,自己都看入迷了,想到自己和凉子从今往后要为这个孩子创造一个任何时候都能安心回归的安乐窝,必定要像那棵树一样美好的安乐窝,于是就取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