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2/6页)

“你啊,前途未卜啊。”她说。

镇长连忙把手抽回来,感到有些晦气。老板用鞭子轻轻拍打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胳臂,说:“别打扰中尉了。”他边说边走,护着镇长来到停放驯兽的空地深处。

“您相信这一套吗?”老板问道。

“很难说。”镇长说。

“她们那一套,我可不相信,”老板说,“干我们这行的,干长了就光信人力,不信天命。”

镇长观赏着那几只热得犯困的驯兽。笼子里散发出一股酸不溜丢的热气。驯兽一下一下地喘息着,显得挺憋闷。老板用鞭子抚了抚那只哼哼唧唧撒娇的小豹的鼻子。

“叫什么名字?”镇长问。

“亚里士多德。”

“我问那个女的。”镇长说。

“噢,”老板说,“我们管她叫卡桑德拉,善卜吉凶祸福。”

镇长苦笑了一下。

“我倒想和她睡一觉。”他说。

“那有什么不行的。”老板说。

蒙铁尔寡妇拉开卧室的窗帘,咕咕哝哝地说:“可怜的人啊!”她把床头柜收拾好,把念珠和祈祷书放到抽屉里,又在床对面地上铺的老虎皮上蹭了蹭拖鞋,随后在屋里转了一圈,给梳妆台、大衣柜的三个门和放着圣拉法埃尔石膏像的小方柜上好锁。最后,她锁上了屋门。

她从铺着雕花细砖的宽楼梯上走下来,心里想,罗莎莉奥·德蒙特罗真是命苦。刚才她从阳台的缝隙处望出去,看见罗莎莉奥走过码头的拐弯处,走起路来头也不回,还是一副学生模样。当时,她有一种预感,仿佛有件什么事,很早以前已经进入尾声,如今终于结束了。

刚走到楼梯的平台上,院子里那一派农村集市的景象便映入眼帘。楼梯栏杆旁边有一个架子,上面放着用碧绿的叶子包好的奶酪。再过去一点,外面的走廊上堆放着装盐的麻包和盛蜂蜜的蜜囊。最里面是牲口圈,有骡子有马,横木上放着马鞍子。满院子都是刺鼻的牲口味,还夹杂着鞣皮厂和榨糖厂的味道。

寡妇来到办公室,向卡米查埃尔先生问声好。卡米查埃尔先生坐在办公桌旁核对账本,把一沓沓的钞票分开。她打开临河的窗户,九点钟的阳光照射进来。屋里到处是廉价的摆设,还有罩着灰布椅套的安乐椅和一张围着黑纱的放大的何塞·蒙铁尔的遗像。寡妇还没看见河对岸沙滩上的小船,先闻到一股腐肉的臭味。

“对岸出什么事了?”她问。

“正在往外拽一头死牛。”卡米查埃尔先生答道。

“敢情是这么回事!”寡妇说,“昨天一夜我连做梦都闻到这股味。”她看了看正在聚精会神埋头工作的卡米查埃尔先生,又接着说:“现在就差来一场洪水了。”

卡米查埃尔先生低着头说:

“半个月前就开始了。”

“可不是吗,”寡妇表示同意,“现在末日已经到了。咱们得赶快找块安静的向阳的墓地,躺在里面等死吧。”

卡米查埃尔先生洗耳恭听,没有打断她的话。“几年前我们还抱怨说镇上没出过什么大事,”寡妇继续说,“现在悲剧倏地来了,仿佛上帝安排好了,让多少年没发生的事一股脑儿地都冒了出来。”

卡米查埃尔先生从保险柜那边扭过头来看了看蒙铁尔寡妇,只见她两肘撑在窗台上,眼睛凝视着对岸。她身穿一件长袖黑衫,用嘴咬着手指甲。

“等雨过天晴,事情就会好起来的。”卡米查埃尔先生说。

“好不了,”寡妇预言道,“祸不单行。您没看见罗莎莉奥·德蒙特罗吗?”

卡米查埃尔先生见着她了。“都是些莫名其妙的事,”他说,“一个人要是听信匿名帖,早晚得发疯。”

“唉!匿名帖呀!”寡妇叹了口气。

“人家也给我贴了。”卡米查埃尔先生说。

寡妇惊愕地朝办公桌走过来。

“给您贴了?”

“给我贴了。”卡米查埃尔先生肯定地说,“上礼拜六,给我贴了一大张匿名帖,内容还挺全,像电影海报一样。”

寡妇把椅子挪到办公桌前。“真卑鄙,”她大声说,“像您那个模范家庭,有什么可以说三道四的。”卡米查埃尔先生一点也不吃惊。

“我老婆是白人。我的孩子各种肤色都有,”他解释说,“您想想看,我有十一个孩子哪。”

“这是很自然的啊。”寡妇说。

“那张匿名帖说,只有那些黑孩子是我的。还把另外几个孩子的父亲列了一张名单。连安息在九泉之下的堂切佩·蒙铁尔也被卷进去了。”

“我丈夫!”

“您的丈夫,还有另外四位太太的丈夫。”卡米查埃尔先生说。

寡妇呜咽起来。“幸亏我的女儿离这儿很远,”她说,“她们都说不愿意再回到这个光天化日屠杀学生的野蛮国家来。我告诉她们说,做得对。让她们永远留在巴黎。”卡米查埃尔先生把椅子转了一下,他知道,每天令人感到棘手的事又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