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河河谷社会的工业与性压抑(第6/7页)

现在,我们把半岛目前的局面和大约一千年前当地人描写的状况做一比较,认为可以大胆做出如下的解释,至少作为撰史的假设,相信这是最接近事实的情况。

4.教堂和工业

(历史和社会经济的解读)

意大利半岛如今正在经历当地居民所说的“争夺势力范围的斗争”。社会和政治方面,主要为两股势均力敌的势力所支配,争夺控制半岛的领土和控制人民的权力。这两股力量就是工业和教堂。据田野作业的笔录,教堂是一股世俗的、物质的力量,一心追求世俗的统治,要求获得多之又多的财产,要控制政治权力的来源;而工业则是一股精神的力量,一心一意要拯救灵魂,传播神秘主义和禁欲主义。

在意大利半岛停留期间,我们观察到教堂的一些典型表现:“列队行进”与“岁差进动”[5]什么的(显然跟春分、秋分仪式有关),这些都毫不掩饰地大肆展示军事力量的壮观景象——包括一队又一队的卫兵、警方警戒线、陆军的将军和空军的上校等等。另一次,即所谓的复活节庆典,我们目睹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阅兵式,军队全身披挂盔甲,象征性地展现出教堂要求军队所表现的敬意。这样世俗地展示军事武装力量,则跟工业所展示的景象截然不同。

工业的忠实信徒们生活在像修道院一般阴郁的建筑里,其中的机械设备使得居所越发光秃秃、没有人气。甚至连按常规和对称性建造的那些修道场,也显示出西多会修士的朴素,虽然楼体占地面积大得惊人,住院修士的家眷通常住在隔成隐修院式的小小的单间里。会众中洋溢着自我惩戒的精神,尤其是那些领袖,虽然富有,却几乎完全生活在贫困之中(我个人能够证明他们为忏悔而公开的收入情况)。领袖们的聚会,常常是漫长的苦行静思,被称为“董事会议”。与会期间,他们身穿灰色服装,面容枯槁,由于斋戒而眼窝深陷,他们会一连坐上好几个小时,讨论一些跟协会的神秘主义目的相关的问题:把物质“生产”作为上帝创造的神圣万物不断重新展现。

这些人似乎鄙视一切代表富裕的象征,如果他们碰巧拥有一些宝石和珍贵的裘皮,他们会立刻处理掉,把它们捐给那些在与他们的圣所相连的前厅做贞女的年轻女郎(这些女士严肃认真地承担着如同西藏僧侣用转轮祈祷一般的神圣职责,因为她们不断敲击这些仪器的按键,发出无尽的对圣灵的秘密祈祷,鼓励“有生产力的”禁欲)。生产之谜还带有严谨的神学基础。我们可以重新构造一个“业绩流通”的规则,即祭司阶级中的某个成员的善举可以在精神上为另一成员所用。你可以看到,在某些寺庙里,在极度的宗教狂喜之中,这些“业绩”或“债券”持续不断地转手,大量的牧师在不断加剧的紧张气氛和歇斯底里的侵吞[6]之中,匆匆忙忙地出让自己的“业绩”,降低自己的价值,使之成为别人的礼物。

对于研究人员而言,在米兰村庄里,已经占据优势的显然是工业的力量。结果呢,人们常常生活在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奋状态之中,更增添了上述的困惑,从而对牧师的决定更加唯命是从。因此,魔力空间的假设可能并非形而上学的数据,而是宗教力量所设计的、为使米兰人在脱离所有世俗价值的情况下仍能保持忠实的工具。因此,成人仪式则被赋予新的意义,其他的也不例外,如挫败感教育、星期天食人式和萨满教的逃往海边(这场圣剧看上去是一种集体伪装,其中,每个演员都意识清醒却又无可奈何,他们从心底里相信,真正的出路不在于逃亡,而是全心全意地让爱心服从于生产力的神秘力量)。然而,如果以为工业的力量已经完全控制了当地人和这片土地而畅行无阻,那就错了。意大利半岛,作为许多不同事件的发生地(不幸的是,多布博士所给出的是神话色彩的解读),体现着一个领土常常容易受到野蛮民族的侵略,还有南方来的成群结队的移民涌入村庄,大肆践踏,改变了它的实际结构,并在外围安营扎寨,占领公共建筑,控制所有的行政活动。面对来自外来部族的压力,面对教会的腐化行为,试图引诱当地人不切实际地梦想现代化来腐蚀他们的思想(这个象征可以在乒乓球赛的仪式中和选举人的竞争中看到,这是一个连半瘫痪的老妇人都会参加的、耗费精力的流血运动),工业成为保护原始的古文明的最后堡垒。评判这样的保护究竟是否有积极意义,并非人类学家所应扮演的角色;他的任务仅仅是记录工业的功能。工业为达其目标而建造起了白色的修道院,在那里,许许多多的僧侣关在密室和饭堂里(studia或officia studiorum),免于侵略、没落和骚乱的干扰,在他们的庇护所里平静、不近人情的干净整洁中,为后世社会起草完美无瑕的宪法。这些沉默、腼腆的人只会偶然在公共活动的场所出现,向人们宣讲晦涩难懂、带有预言性的神圣战争,指责世人为“新资本主义的走狗”(语言晦涩难懂是他们神秘主义讲话的一个特点)。然而,一旦做完这些演讲,他们又虔诚地退回到他们的修道场,在业已褪色的、留有先前书写痕迹的手稿上再记录他们的希望。他们虽然受到支配他们和村庄的精神力量的保护,但对于科学家来说,仍是理解这个令人不安的野蛮谜团的唯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