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雪橇运输途中的艰辛(第5/6页)

既然巴克的身体状况如此,它的伙伴状况也相差无几。它们一个个都成了游动的骨架。包括巴克在内,现在总共剩七条狗。它们都处在痛苦的深渊中,对鞭子抽打的刺骨疼痛及棍棒打出的青肿已毫无感觉。打在身上的疼痛变得隐隐约约,不怎么感觉得到,就如它们眼中所见的、耳中所闻的东西好像都变得隐隐约约与虚无飘渺那样。它们半点声息都没有,或者说一点声息都没有了。它们成了一只只包着骨头的皮袋子,其中微微地扑嗤着生命的火花。停下来的时候,它们像死狗一般,连挽具也不脱就倒下了,火花变得暗淡、苍白,仿佛要熄灭了一样。当棍棒或鞭子落到它们身上的时候,火花无力地扑嗤起来,于是,它们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向前走。

于是,有一天,性情温和的贝里倒下了,没有站起来。哈尔已将他的左轮手枪卖了,所以他拿起斧子,在贝里身上还套着绳索倒在那里的时候,就往它头上砸去,接着将套索弄断,把尸体拖到了一边。巴克亲眼看见了,它的伙伴们亲眼看见了,它们知道,这样的结局离它们不远了。第二天,柯纳没了,它们只剩下五个:乔身处这样的环境,也不恶作剧了;派克走路又瘸又跛,神志半昏迷半清醒,但已经不再是清醒得还能装病;独眼狗索尔莱克斯,依然忠心耿耿地勤劳地拉着雪橇,并且它为自己拉的力气太小而忧心忡忡;梯克那个冬天并没有跑很远的路,但因它不如其他的狗经验丰富,而显得格外疲惫;巴克尽管还走在队伍之首,但它不再强迫大家遵守纪律,也不努力强行实施严明的纪律,大多数的时候,它虚弱得目光模糊,只靠道路隐约出现在眼前,双脚模糊地触摸,才保持了方向。

美丽的春天来到了,但是,不论是狗还是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每一天,太阳升起的时间早了,落下晚了。清晨三点,黎明就来临了,而黄昏延续到晚上九点才肯离去。这漫长的一整天都是骄阳如火。可怕的严冬时的沉寂已换上美妙春天里生命初醒时的悄声细语。细语悄声从整个大地响起,充满着生的喜悦。它们来自又一次恢复生命力的事物,来自于在漫长的寒冬岁月里曾经死去、久久无声无息的东西。松树里树汁正在上升。柳树和白杨冒出了嫩芽。灌木和藤蔓披上了嫩绿的春装。蟋蟀在夜间唱歌,白天,各式各样潜行慢爬的生物都沙沙地爬到阳光下。鹧鸪和啄木鸟在森林里敲敲打打,发出隆隆的响声。松鼠喋喋不休,小鸟儿又歌又唱,野鸟在头顶上发出刺耳的叫声,它们从南方飞来,形成了划破天空的漂亮人字形。

每一个小山坡上流出了涓涓细流,那是看不见的泉水的旋律。万物都在消融,都在变得柔软,变得充满活力。育空河正竭力挣脱冰霜的束缚。它从底下慢慢地解冻;太阳从上方将冰融化。气穴形成了,裂缝出现了,冰裂河开,块块薄冰整块地落进了河水里。而在生命苏醒的时候,在这一切破裂、劈碎和搏动发生的时候,那两个男人和那个女人以及那队狗,像是走向死神的徒步者,摇摇晃晃地走在火焰般的阳光下,穿过轻轻吹拂的微风。

狗越发虚弱,默西迪丝坐在雪橇上哭泣,哈尔在干巴巴地骂人,查尔斯眼巴巴地望得直淌水,他们在白河口跌跌撞撞地进了约翰•桑顿的营房。当他们停住的时候,狗全都倒下了,犹如被打死了一般。默西迪丝擦干眼睛,看着约翰•桑顿。查尔斯在一根圆木上坐下来休息。他艰难地缓缓坐下,全身僵硬。哈尔开口说话。约翰•桑顿在它用桦树树枝削斧子的把手,已经快削好了。他一边削,一边听,用一两个字作答,听到讨教时,简洁地说了他的建议。他了解这种人,于是他虽嘴上在谈建议,但心中确信他们是不会采纳的。

桑顿警告说,不要在融化的冰上冒险。哈尔听后,答道:“上面的人也告诉我们,冰道下面已经脱落,我们最好暂时停下来休息。他们对我们说,我们到不了白河,可我们来了。”最后的话里带着得意的嘲讽口气。

“可他们说的是真话,”约翰•桑顿回答说,“冰道下面随时都可能脱落。只有傻瓜,碰运气的傻瓜,才能走过来。我坦率地告诉你,就是把阿拉斯加州的金子全部给我,我也不会用我这把骨头在冰河上冒险。”

“我想,那是因为你不是傻瓜,”哈尔说,“尽管如此,我们还要继续朝道森走。”他把他的鞭子解开,“起来,巴克!嗨!起来!继续上路!”

桑顿继续削木头,他知道,要阻挡傻瓜干傻事是毫无价值的;而世界上有那么两三个傻瓜,也无伤什么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