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生的故事(第7/23页)

拉斯伯里离开房间,回来的时候拿着个东西,有点像大坚果,或者葫芦,还有一个凝胶状的椭圆蛋。拉斯伯里指着葫芦,弗莱帕发出一个音,又显示出一个语标文字。拉斯伯里继而将葫芦放到躯干下面,夹在几条腿中间。一声压碎东西的声音响起,葫芦再拿出来时已经缺了一块。葫芦里是个果核,有点像玉米。弗莱帕开始说话,并在它们的屏幕上显示出一个大大的语标文字。七肢桶发出代表“葫芦”的这个音时我们记录了声谱图,可用在句子中以后,这个音的声谱图改变了。可能是名词的词格发生了变化。这时的语标文字十分奇怪。经过研究,我可以分辨出其中有的部分与代表“七肢桶”的文字相似,另外的部分又接近于代表“葫芦”的文字。看上去好像是这两部分融合在一起。融合体中又多了些笔画,估计是表示“吃”这个动作。综合来看,也许是一种将几个字结合在一起的集合联体字?

下面是那个凝胶蛋:发音、书写,还有描述吃它的那个动作。从声谱图上看,我们可以分析出“七肢桶吃凝胶蛋”这几个音。“凝胶蛋”产生了格的变化,这我们已经预先想到了,只是没有料到这句话的顺序和上次不大相同。但是文字形状则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又是一个大语标。这一次我花的时间长得多,终于琢磨出一点点头绪:代表每个动词和名词的字眼又融在了一块,不仅如此,代表“七肢桶”的那个语标这回来了个仰面朝天,肚皮上顶着“凝胶蛋”的语标,后者的姿态是大头朝下倒立着。

“噢。”我再次把以前的几句话好好端详了一番。刚才它们还互不关联前后矛盾,可是现在,我发现这些话里全都包含代表“七肢桶”的那个语标。随着与不同动词结合,它有时转了一圈,有时产生一些变形,所以我刚才没有认出这个字。“你们这群家伙,当真开我的玩笑不成?”我喃喃自语。

“怎么了?”盖雷问。

“他们的句子书写起来不是一个一个挨着排,各自独立,互相有个区分,而是将组成该句的每一个字结合到一起。为了方便结合,它们旋转这些字眼,或者对字眼作出种种变形。你看看。”我给他展示这些字是怎么转来转去的。

“这么说,不管一个字怎么转来转去,它们读起来都一样方便。”盖雷道,他转身注视着七肢桶,大为钦佩。“它们的身体构造极度对称,不知这跟它们的文字有没有关系。身体没有前后左右可言,文字可能也是这样。真是超级漂亮。”

我真不敢相信,“超级”和“漂亮”这两个词可以这样搭配,说出这种话的人居然是我的搭档。“的确很有意思。”我说,“可这样就意味着我们很难用它们的文字写下我们的话。它们写出一个句子,我们不可能简单地把它截成几个独立的字,再把截出的字组合成新句子。我们必须学习它们的书写规律,之后才能写出可以让它们识别的东西。从前它们说出一句话来,我们没办法从中提取各个单字,没想到现在在文字上又遇上了同一种困难:人家写出来了,我们从中还是提取不出可用的字。”

我望着视镜里的弗莱帕和拉斯伯里,这两个七肢桶正等着我们继续哩。我长叹一声:“你们哪,可真没打算让我省省心,是不是?”

说句公道话,七肢桶是百分之百地合作。时间一天天过去,它们热心地教我们学习它们的语言,也不要求我们向它们进一步传授英语知识。韦伯上校和他那一伙军人为此疑惑不已,我则同研究别的视镜的其他语言学家通过视频会议磋商探讨,分享我们各自学到的七肢桶语言。与七肢桶的视镜相比,我们视频会议所用的显示器显得很原始落后,我的同僚语言学家出现在显示器里时,看上去距我比七肢桶遥远得多。熟悉的遥不可及,而奇异的却近在咫尺。真是矛盾啊!

我们的语言能力还很差,无法询问七肢桶来到这里的目的,也无法和它们讨论物理知识,以此了解它们的技术水平。这些只能是以后的事。至于目前,我们专心致志,从最基础的做起:音位/字形、词汇、句法。每一个视镜里的七肢桶都操同一种语言,因此我们可以把数据汇集到一起,协作研究。

最困难的是七肢桶的“文字”,看上去根本不像文字,更像一大堆纠缠混杂的小画。还有,七肢桶的语标文字不是一行行排列,也不是一圈圈排列,它们的排列方式根本就不是线性的。弗莱帕和拉斯伯里写的句子就像是把许多个语标凑到一块,需要多少就用多少,凑成一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