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天国衣裳(第3/8页)

但是,在那个艺术收藏的黄金时代,中国人已开始制作高仿赝品,附上凭空编造的来自寺庙的证明。如布雷登警告她的读者:

在那个令人激动的时刻,当某些魅力十足的东西与你的幻想碰撞,千万别忘了:西方古董商的所有诡计,以及源于他们的无数把戏,中国古董商并不陌生。他们拨弄珍珠,使它们看起来像老珠子;掩埋青铜器,为它们增添古色古韵;将皮毛制品染色;对刺绣和象牙制品进行烟熏;对玉器进行仿制和着色;将水晶染色;假造制作日期,在新瓷瓶上巧妙嵌入老瓶底,等等。店主无法抗拒诱惑,在质量或价格上欺骗新手,或兼而有之。最阿谀奉承、最信誓旦旦的古董店主,通常是最不守规矩的坏蛋。

1911年的辛亥革命,推翻了中国两千年的封建统治。此后,中国人剪掉了辫子,不再裹脚。精美的满族头饰,被女式短发样式取而代之,包括20世纪20年代西方不拘传统时髦女子追捧的短发。随着清宫土崩瓦解,正式服装一夜之间被淘汰。曾经身穿刺绣锦缎服饰的官员们,此时已是一身西式装扮。“真是太可恶了,”来北京访问的柔克义认为,“中国人穿欧式服装,真让人无法忍受。所有那些刻意模仿更是如此。”露西·卡尔霍恩对姐姐哈里特写道:“我没有意识到,满族亲王们在出售珍宝。但是我最近得到了一些不错的绘画。”此时,露西有了一个副业,成了“芝加哥古董商协会”的“采摘手”。那是芝加哥艺术博物馆的一个附属机构。她打算用自己那份小津贴,购买“一件皇帝龙袍……一件精美绝伦的老缂丝外套……以及一些老缂丝寺庙悬挂物”。她宣称,波士顿美术馆专家冈仓天心断言,它们“属于同类中的最佳”。当时,冈仓天心正在北京,为该馆征集藏品。“芝加哥古董商协会”同意了她的建议。那些东西从中国运往芝加哥,受到了热情关注。“如果他们以为那些东西是现代制品,我一点儿都不惊奇。”在给该协会征集委员会的一封信中,露西答复道,“它们看上去太新了。但是,北京人都知道,它们是老东西。丝绸的质量、色彩,特别是金丝线的状况,以及工艺特点,都与我们这个时代无关,它们属于另外一个时代。今天不可能复制出来。”然而,1913年,卡尔霍恩夫妇结束了在中国的田园生活,返回了自己的美国家乡。

卡尔霍恩公使观察到:“在那些久居中国的外国人中,有一个奇怪现象:他们似乎再也不会满意在其他任何地方生活。他们显然被某种臭虫叮咬过,血液中感染了某种病毒,只能忍受得了在中国生活。”他的上述描述,或许对妻子露西算是恰如其分。1916年,卡尔霍恩死于中风。露西在丈夫死后,前往法国逗留。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她在医院工作。后来,她重返北京。此后的20多年,“露西阿姨”一直住在北京,成了那里“外国人阶层”的社会名流。她把“大马神庙胡同”一个经过修复的18世纪佛寺,变成了“自己的家”,里面装配了舒适的西式设施,有电,有下水道。乔治·凯茨回忆道:1933年,在一个满月的夜晚,“露西阿姨”主办了一个聚会,活动包括拉拽运河上的一条船,穿过河上漂浮的成百上千盏莲花灯。客人们则一身晚礼服,欢蹦乱跳。

在文学方面,姐姐哈里特硕果累累。为了不被其光芒盖过,早已担任《芝加哥记录先驱报》艺术评论家的妹妹露西,为《纽约时报》撰写了两篇文章:一篇是《北京的街道》(1922年11月26日),另一篇讲述了溥仪与婉容皇后的婚礼(1922年11月22日)。露西对那场婚礼进行了描述:那是官员们正式穿戴清朝刺绣官服的最后机会之一。他们的乌梅色外套里面带有白狐皮里衬,脖子上挂的项链有玉、琥珀或珊瑚,官帽后面插着孔雀羽毛装饰。在参加婚礼的人群中,露西是在场的唯一外国女性。正如她对读者所言:“能够见她(现任的皇后)一面,都算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20世纪20年代,北京的外国人社区分为四类:外交官:为首的是英国大使迈尔斯·兰普森爵士,他的举止很像一位乐善好施的英国公立学校校长,他身高超过2米,却被当地贫嘴者起了个绰号“小不点儿”。海关:为首的是罗伯特·赫德爵士的接班人弗朗西斯·阿格伦爵士,中国官员认为,他为了模仿前任赫德爵士的傲慢自大,反倒丢掉了自身原有的机灵劲儿。传教士(“传教男孩”):包括燕京大学的老师、基督教青年会的工人、北京协和医学院的医生和护士。最后一类是平民:包括选择北京,而不是更加商业化的上海的商人。当然,还有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