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人(第5/5页)
他拿起手机查看时间,发现来了一条微信,是章语的制片主任发来的:章语导演于今日下午三时游泳时溺亡,剧组解散,以导演公司名义所签合同作废,具体情况以稍后发布的讣告为准。我们都在震惊与悲痛之中,且开始着手与游泳馆之诉讼事宜。诸位节哀,保重。
吕东看了眼时间,是傍晚六点,他给刘一朵打去电话,刘一朵没有接,他才想起来今天她和吕幡要去上钢琴课,然后要跟几位家长聚餐。他感到自己的心脏震颤,好像飞机降落时那种震颤,下落,下落,还没着地。他在心里默念,这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不要混为一谈,也许有一天我的问题会变成你的问题,你要祈祷这一天不要到来。还有一个问题,那个时钟还在嗒嗒地走着,在他的脑中一刻不停。他来到阳台,太阳已经落山,楼下的孩子越聚越多,孩子,成人,狗,简易的风筝,脚踏车,喷水的兽头。他看见了那个保姆,坐在双胞胎的婴儿车旁边,跷着二郎腿,吃着手帕里的瓜子。在保姆不远处的长椅上,他又发现了那个戴帽子的男人,背着红色的双肩包,双手交叉,低头不语。他马上走到厨房,拿了一把厨刀,长约两拃,刀刃是锐三角形,用报纸包上夹在腋下,坐电梯下楼。跑到池塘边,男人已经不见了,抬头看,刚刚走出小区的门口,他抬手打掉保姆手里的手帕,说,你车里有东西,快把孩子抱走。说完撒腿去追那个男人,跑出小区,男人不见踪影,他想起上次那个男人是从丁字路口走过来的,就向丁字路口跑去。路上经过那个面店,他停下脚步站了几秒钟,面店已经不见了,原来是面店的地方,现在落着一扇卷帘门,上面画着一台显微镜。
他继续往前跑,逆着地铁里涌出的人流,在丁字路口的马路中间追上了那个男人,他紧跑几步把男人扑倒,用刀尖顶住男人的咽喉,说,你往车里放了什么东西?男人说,什么车?吕东说,婴儿车,还有,那个面店去哪了?男人说,什么面店?吕东说,就是刚才路上那个面店,去哪了?男人说,哦,你说的那个山西面馆,我也在纳闷为什么不见了。吕东用另一只手掏了掏耳朵,刀尖在男人喉咙上划动了一下,不要避重就轻,你往婴儿车里放了什么?男人说,一只布娃娃。吕东说,布娃娃肚子里有什么?男人说,布娃娃肚子里当然是布。一辆奥迪车从他们身边疾驰而过,响着刺耳的喇叭。吕东说,你为什么要放布娃娃在里面?男人说,我想念孩子,所以去放布娃娃,我有两个女儿,但是因为我出了不可饶恕的问题,再也见不到她们了。你可以扎死我,帮我自己省了事儿,就是也给你添了麻烦。吕东忽然感到一股气体从胸中游荡出来,从他的嘴巴,从他的鼻子,从他的耳朵,游荡出来,与此同时他的肉体好像从他的身体上走下,一种轻盈的遥远的精神托住他的双脚,使他不至于倾倒。他扔下刀,和男人并肩坐在车流中间,他抬起头看看高处,也许此时正有人瞄准他,因为他出生以来的所有错误而审判他?那又如何?男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看待生活有点严肃,是吧?吕东没有说话,他看见就在不远处有一条河流,在这人群中在这晚霞底下流淌开去,清澈见底,鱼跃之上,水草丰沛,不畏闸门,不怕子弹,就这么一直流入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