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第5/7页)
说话时,佐伯自己也知道心脏剧烈跳动,血液直向脑门涌去。佐伯的辩驳式的怒斥冷不防从正面袭来,铃木那张肿胀的脸盘上阴险渐渐崩溃,逐步变成痛苦的、令人恐惧的笑脸。
“你那么生气就不好办了。我只是想向你发出忠告,照子可不是平庸的女子哟。平日里温顺如猫,其实心里根本看不起男子。这可是很秘密的事情……”
铃木压低嗓门,膝盖靠拢过来,用一种寻求赞同的口吻说:“你大概也知道了吧,她已经不是处女了,和许多男同学发生过关系。首先,过去她也跟我有过关系……”
说完,铃木等着对方的反应。可是佐伯什么也没说,于是他又接着说道:
“不过,她的确是个美人。我为了她,舍弃性命都愿意。照子父亲活着的时候,的确说过要把她嫁给我,最近,她母亲的想法好像变了,所以我刚才那样问你。——都是她母亲不好,父亲订下的婚约,如今却来反悔,真是有点蛮不讲理啊。她们如果那么打算,我也有自己的主意。我比她母亲更了解照子的心思。她非常冷酷,就是想玩弄男人,并不会喜欢他的。所以,只要缠得紧,她就会受不了而败退,跟谁都可以结婚的。”
他断断续续、嘟嘟囔囔地反反复复,似乎永远没完没了。忽然,屋外响起了隔扇门哗啦啦的开门声,三个人的脚步声传来。“今天我的话请保密。”铃木撂下这句话,便急急忙忙地下楼去了。
之后又过一个小时,夜深人静,大家都睡了,将近十一点的时候吧。
“阿谦,你还没睡吧?”姑母在法兰绒睡衣外披了件短外褂,爬上楼来。
“刚才铃木到二楼来过了吧?”她在佐伯靠着的桌角边用手托腮,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香烟,多少有点担心的神色。
“是的,来过了。”
“是吧!我们回家时,照子说,看见铃木从二楼急忙下楼的样子觉得奇怪,让我来问问。他很少开口与你讲话,这不好笑吗?他跟你说了些什么呀?”
“净说些愚不可及的事,独自一人唠唠叨叨的,真是一个大傻蛋!”难得佐伯以心情舒畅的语调,流畅地说道。
“又说我的坏话了吧?他走到哪儿到处说些没影没边的事,真叫人头疼。那小子虽说是个蠢货,却又会玩弄小权术——他一定会说起你和照子会怎样的事情吧。”
“对呀。”
“这样的话,我不听也知道他说些什么。只要有年轻男子和照子认识了,那家伙马上就去询问。那是他的恶习,你可别见怪。”
“我倒不会在意。可是,他这样姑母会很困扰吧?”
“真是会困扰的……”
姑母皱起眉头,啪的一声朝烟灰缸敲击了一下烟管,又继续说:“为了那小子,我有时会做噩梦呀。你姑父去世以后,我们一度让他离开。那一段时间,他憎恨我们母女俩,每天怀揣着刀具,在我家周围徘徊骚扰,好像我们家干了什么坏事似的,败坏我家的声誉。不让他进门,说不定他会给我家的房子放把火的。我们没有法子,只能又接纳了他。照子说铃木胆子小总是玩点小伎俩吓人。我可不那么认为,那家伙以后肯定会杀人的……”
突然间,佐伯想象到姑母的后颈头发被人一把揪住,她那包裹在法兰绒衣服下滚圆的身体,被拽住往后拉倒,浑身是血,发出尖厉的哀号。她的怀里像耳朵一样下垂的乳房边,一下扎进一把利刃,那又会怎样呢?那丑陋肥硕的大腿肉乱颤,像萝卜一样的手脚用力在地上气喘吁吁地乱爬,最后,若有所思的表情中央,眉间开裂,恰似一锅煮干了的牛肉火锅,快停止呼吸的情景又会是怎样的呢?……
楼下的挂钟敲响了十一点半,夜深四下里寂静无声,寒气逼人。姑母聊得起劲,频频用烟管拨动烟灰缸里的烟灰。烟灰堆积起的小山碎裂成各种形态,有时可以看到火灰里的荧光,却无法轻易点着烟丝。
“……所以我太担心了。照子嘛,总有一天要嫁人,可不知道那个蠢驴会干出什么事来……”
不知什么时候,火又点着了。姑母的鼻孔里,白色的烟圈和她的话一起吐出,在两人间缭绕、蔓延。
“再说,一说到相亲,照子就不高兴,我也一筹莫展。阿谦,你也帮我跟她说说。我本来就是漫不经心的个性,那孩子的性子更慢。都已经二十四岁了,她到底想怎么办啊?”
姑母不像平时精神那么好,灰心丧气,不停地发着牢骚。到挂钟敲响十二点时,她才打住话头。“就是这件事,不管铃木说什么,也别搭理他。要是和那种家伙扯上关系,到头来你也会遭到忌恨的。——已经很晚了,阿谦也早点休息吧。”说完,她就下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