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寅初(第9/10页)

此前檀棋告诉李亨,说靖安司被袭、李泌被掳走,这让他在春宴上坐立不安。后来檀棋还把这事闹到了天子面前,害他被父皇训斥了一通。没过多久,他接到一封密信,这信不是人送来的,而是在一曲《霓裳羽衣舞》后,不知被谁压在琉璃盏下。

信里说,他们是蚍蜉,现在掌握着李泌的性命,如果太子不信的话,可以凭栏一望。

听到这里,李泌恍然大悟,当初萧规为何把他押到灯屋里站了一阵,居然是给太子看的。他记得当时两侧的灯屋都点亮,原来不是为了测试,而是为了方便太子分辨他的容貌。

“那么然后呢?”

“我确认你落到他们手里以后,就再没心思还待在宴会现场了,一心想去救你。可我又投鼠忌器,生怕追得太狠,让你遭到毒手。这时候,第二封信又凭空出现了。”李亨讲道,“信里说,让我必须前往东宫药圃,不得耽搁。在那里会有指示我要做的事,换回你的性命。还警告我,如果告诉别人,你就死定了。”

“就是说,殿下是为了臣的性命,而不是其他原因,才匆匆离开春宴吗?”

“当然了!”李亨毫不犹豫地回答,“长源你可是要丢掉性命啊,春宴根本不重要。父皇要如何责怪,都无所谓了。”

他的表情,不似作伪,而且从语气里能听出,他甚至还不知道刚才那声响动意味着什么。

李泌心中微微一暖,他这个童年玩伴,毕竟不是那种狠辣无情的人。可是更多的疑问相继涌现,若李亨所言不虚,那么萧规这么做,到底图什么?费尽周折绑架李泌,就为了把李亨从勤政务本楼调开?而且从李亨的描述来看,至少有一个蚍蜉的内奸混入了勤政务本楼,他或她又是谁?

蚍蜉们是不是还有后续的阴谋?

李泌刚刚松弛下来的心情,再一次绞紧。李亨盯着李泌,见他脸上阴晴不定,追问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李泌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

该怎么说?灯楼爆炸,勤政务本楼被毁,你的父皇已经被炸死了,你现在是大唐天子?

事情已经演变到了最坏的局势,现在全城都成了乱摊子,凶险无比。在搞清楚情况前,李泌可不敢贸然下结论。这位太子性子太软,又容易情绪化,听到这个惊天的消息会是什么反应,根本无法预测。

当此非常之时,踏错一步,都可能万劫不复。

面对这前所未有的灾难,有人也许会号啕大哭,或六神无主,但李泌不会。既然阙勒霍多已然发生,无论如何后悔震惊,也无法逆转时辰,而今最重要的,是接下来该怎么办。

李泌努力把惊慌与愤怒从脑海中驱走,让自己冷静下来。

“信还在吗?”

“在。”李亨把两封信交过去,李泌拿过来简单地看了一下,是蝇头小楷,任何一个小吏都能写出这样的字来。

李泌把信揣到怀里,对李亨道:“殿下,你可知道蚍蜉要你在东宫药圃做什么事?”

李亨摇摇头:“还不知道,我刚到这里,你就来了——哎,不过既然长源你已经脱离危险,我岂不是就不用受胁迫,为他们做事了?”

李泌微微苦笑:“恐怕他们从来就没指望让太子你做事。”

“啊?”

“把殿下调出勤政务本楼,就是他们的最大目的。”李泌说到这里,猛然呆立片刻,似乎想到什么,随后急促问道,“除了殿下之外,还有谁离开了上元春宴?”

李亨思忖良久,摇了摇头。春宴现场的人太多了,他又是匆匆离去,根本无暇去清点到底谁已缺席。李泌失望地皱了皱眉头,冷冽的目光朝乐游原望去,试图穿过那一片丘陵,看透另外一侧的兴庆宫。

这时四望车的马车夫怯怯地探出头来:“卑……卑职大概知道。”李亨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上元春宴,五品以下都没资格参加,你凭什么知道?”李泌却把李亨拦住:“说来听听?”马车夫抄着手,畏畏缩缩:“卑职也只是猜测,猜测。”

“但说无妨,太子不会怪罪。”李泌道。马车夫看看李亨,李亨冷哼一声,算是认可李泌的说法。马车夫这才结结巴巴说起来。

兴庆宫内不得骑乘或车乘,所以参加宴会的人到了金明门,都步行进入。他们所乘的牛马舆乘,都停放在离兴庆宫不远的一处空地驻场。整个宴会期间,车夫都会在此待命。

四望车地位殊高,有专门的区域停放,附近都是诸王、勋阶三品以上的车马,密密麻麻停成一片。在寅初前后,马车夫接到了太子即将离开的命令,赶紧套车要走。他记得在通道前挡着一辆华贵的七香车,必须得让它挪开,才能出去。他一抬头,不知何时那辆车已经不见了,他还挺高兴,因为省下了一番折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