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善缘(第6/12页)

回丽江后,王继阳跟小鲁说,他那场演出时,台下每个人都在打拍子。

……好像台下总共来了五十多个人。

剩下的几万人都跑去另外一个舞台给马打拍子去了。

奇怪的是,马游荡到小屋来唱《南山南》时,大黑天反而没给他打拍子。

靳松的浪子诉说,大黑天不打拍子;大军的尘世颂歌,大黑天也不给打拍子;阿明的沧桑往事、老谢的江湖游吟、路平的声嘶力竭……它闭目养神。

小S一张嘴,它立马就精神起来了,拍子打得特别积极。

小S轻快地唱:皇后镇、皇后镇,你像个美丽的女人……

大黑天翘起一只爪,一边摇晃一边金鸡独立。

还有一个人的拍子它打得积极,叫秦昊,隶属于一支叫好妹妹的乐队。

我的天,小秦一张嘴,大黑天摇头晃脑从头到尾。

秦昊罕见的孝顺,旅行不忘带着奶奶姚女士,祖孙俩走到哪儿都手牵着手。

我怕把老人家吓出高血压,提早挡了块板子遮住大黑天,遮得住翅膀遮不住头,它脑袋一探一探的,弯喙一明一暗的。

老奶奶姚女士眯着眼睛,陶醉在大孙子的歌声里,并不知道脑袋顶上还蹦跶着一只活老鹰。

……

渐渐摸到一个规律,大黑天的音乐审美取向是很鲜明的。

它这只不怒自威的飞天猛禽,钟爱的是文艺抒情或小清新。

可惜可惜,我一直没探到大黑天的底线。

大冰的小屋唱的多是嘶哑深沉的原创民谣,没人唱陈绮贞苏打绿五月天……

(七)

文艺青年大黑天的民谣情结越来越明显。

它开始点歌!

它摸到了我们的演唱曲目规律,每逢钟爱歌曲的前奏音符即将响起,立马站起来热身。

你必须依着它的性子来,随便换曲目顺序万万不行,它记性太好了,哪首歌后面接哪首歌一清二楚,一旦白激动了就发脾气。

歌手毕竟不是上班族,没那么多条条框框,大都很随意,唱得开心了即兴调换曲目是常事。

这可犯了大黑天的大忌,它分分钟展开双翅吓唬客人,各种做俯冲状,直到你换回它想听的歌方息。

小S说心很累。

王继阳安慰他:你就当是在写字楼里上班,遇到个更年期的女领导。

还有更恨人的。

有时候,我下午躲在小屋写写文章,放放西北民谣光盘当背景音乐,它不爱听,各种折腾。

依着它的性子,换张小清新光盘,它还是折腾。

我快进一首,问:是这首吗?

它依旧折腾。

我再快进一首:是这首吗?

……

大爷,是这首吗?

你是我亲大爷,是这首吗?

……

它是老板,我是点歌小弟,一首接一首非要换到它满意为止。

还必须打到单曲循环,不然还是折腾。

具体歌名不说了,自己猜去吧。

那首歌,我一个铁骨铮铮的野生直男作家陪着它听了一万遍,不仅写出来的文章敏感缥缈,还差点儿自己把自己掰弯。

……

有一个时期,大黑天开始变本加厉。

除了点歌之外,它开始涉足另外一个比较敏感的领域。

小屋自来有小屋的规矩,比如拍照不许开闪光灯,听歌时不许说话。无他,小屋是湖,歌手是鱼,给歌手一个水温适宜的游弋环境而已。

这里不是常规意义上的酒吧,没有骰子和艳遇,只有啤酒和音乐,喝酒听歌之外,不提供其他任何服务。

民谣是种诉说,歌手倾诉,客官倾听,方寸江湖,萍水相逢,彼此平等。

安静听歌的人,一瓶啤酒坐一天都可以,喝不完还可以存起来。反之,听歌时制造杂音的人,果断撵出去。

小屋的规矩在严格秉行了许多年后,慢慢松动。

不是执行不严,而是法不责众。

这是个自媒体时代,智能手机和各种手机社交APP(智能手机的第三方应用程序)是最好的挚友和闺密,一两年了,我没在小屋遇到一个坐一晚上不翻看手机的人。

最初陌陌、微信提示音叮叮响的人是要撵出去的……后来让步了,都响,多与少而已。

奇了怪了,现在的人听歌时手机都不爱调静音……

是有多孤独?到底是怕错过什么?

再后来,让步于那些听语音、回复语音的人。

不让步不行,大部分人已经退化到懒得动拇指打字了,能用语音就不打字,用吧用吧,累着你怎么办……只是,小屋秉承老丽江火塘的规矩,不用音箱和麦克风,屋子小,歌手吉他清唱,不停冒出来的刺耳语音,像空酒瓶子扑通丢进溪水里。

这是丽江最后一家民谣火塘,最后一个只清唱原创的小国度,给它点儿空间,让它多残喘几天又如何?

时至今日,底线后退不断,只求别在歌手唱歌时明目张胆地接打电话,堂而皇之地旁若无人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