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刀断刃,人断肠(第5/6页)

他显然已用尽了全身每一分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心中的激动和愤怒。

他本不是个能忍受侮辱的人,但为了某种原因,却不得不忍受。

他为的是什么?

花满天远远地站在屋檐下,脸上的表情很奇特,仿佛有些惊奇,又仿佛有些恐惧。

一个人若看到有只饿狼走入了自己的家,脸上就正是这种表情。

他现在看着的,是傅红雪!

剑在桌上。

每个人都已坐了下来,坐在长桌的尽端,万马堂主的两旁。

万马堂主还是端端正正,笔直笔直地坐着,一双手平摆在桌上。

其实这双手已不能算是一双手,他左手已只剩下一根拇指。

其余的手指已连一点痕迹都不存在——那一刀几乎连他的掌心都一起断去。

但他还是将这双手摆在桌上,并没有藏起来。

因为这并不是羞耻,而是光荣。

这正是他身经百战的光荣痕迹!

他脸上每一条皱纹,也仿佛都在刻画着他这一生所经历的危险和艰苦,仿佛正在告诉别人,无论什么事都休想将他击倒!

甚至连令他弯腰都休想!

但他的一双眸子,却是平和的,并没有带着逼人的锋芒。

是不是因为那一长串艰苦的岁月,已将他的锋芒消磨?

还是因为他早已学会,在人面前将锋芒藏起?

现在,他正凝视着叶开。

他目光在每个人面前都停留了很久,最后才凝视着叶开。

他用眼睛的时候,远比用舌头的时候多。

因为他也懂得,多看可以使人增加智慧,多说却只能使人增加灾祸。

叶开微笑着。

万马堂主忽然也笑了笑,道:“阁下身上从来不带刀剑?”

叶开道:“因为我不需要。”

万马堂主慢慢地点了点头,道:“不错,真正的勇气,并不是从刀剑上得来的!”

慕容明珠突然冷笑,道:“一个人若不带刀剑,也并不能证明他就有勇气!”

万马堂主又笑了笑,淡淡道:“勇气这种东西很奇怪,你非但看不到,感觉不到,也根本没有法子证明的,所以……”

他目光凝注着叶开,慢慢接道:“一个真正有勇气的人,有时在别人眼中看来,反而像是个懦夫。”

叶开抚掌道:“有道理……我就认得这么样的一个人。”

万马堂主立刻追问,道:“这人是谁?”

叶开没有回答,只是微笑着,看着刚从屏风后走出来的一个人。

他笑得很神秘,很奇特。

万马堂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也立刻看到了傅红雪。

傅红雪的脸色在灯光下看来更苍白,苍白得几乎已接近透明。

但他的眸子却是漆黑的,就像是这无边无际的夜色一样,也不知隐藏着多少危险,多少秘密。

刀鞘也是漆黑的,没有雕纹,没有装饰。

他紧紧地握着这柄刀,慢慢地转过屏风,鼻尖上的汗珠还没有干透,就看到了大山般阻拦在他面前的公孙断。

公孙断正虎视眈眈,盯着他手里的刀。

傅红雪也在看着自己手里的刀,除了这柄刀外,他仿佛从未向任何人、任何东西多看一眼。

公孙断沉声道:“没有人能带剑入万马堂,也没有人能带刀!”

傅红雪沉默着,沉默了很久,才缓缓道:“从没有人?”

公孙断道:“没有。”

傅红雪慢慢地点了点头,目光已从他自己手里的刀,移向公孙断腰带上斜插着的那柄弯刀,淡淡道:“你呢?你不是人?”

公孙断脸色变了。

慕容明珠忽然大笑,仰面笑道:“好,问得好!”

公孙断手握着金杯,杯中酒渐渐溢出,流在他黝黑坚硬如钢的手掌上。金杯已被他铁掌捏扁。

突然间,金杯飞起,银光一闪。

扭曲变形的金杯,“叮、叮、叮”,落在脚下,酒杯被这一刀削成三截。弯刀仍如亮银般闪着光。

慕容明珠的大笑似也被这一刀砍断。偌大的厅堂中,死寂无声。

公孙断铁掌轻抚着刀锋,虎视眈眈,盯着傅红雪,一字字道:“你若有这样的刀,也可带进来。”

傅红雪道:“我没有。”

公孙断冷笑道:“你这柄是什么刀?”

傅红雪道:“不知道——我只知道,这柄刀不是用来砍酒杯的。”

他要抬起头,才能看见公孙断那粗糙坚毅,如岩石雕成的脸。

现在他已抬起头,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就转过身,目光中充满了轻蔑与不屑,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脚跟着慢慢地拖过去。

公孙断突然大喝:“你要走?”

傅红雪头也不回,淡淡道,“我也不是来看人砍酒杯的。”

公孙断厉声道:“你既然来了,就得留下你的刀;要走,也得留下刀来才能走!”

傅红雪停下脚步,还未干透的衣衫下,突然有一条条肌肉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