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南金东箭 第六折 疑阵(第10/12页)

将要游出羊肠洞时,嘉树忽然道:“小心些,这水声不对。”果然,暗河出了洞后突然下降,形成一个宽三丈、高十丈的暗瀑布,飞珠溅玉,水雾氤氲。观音奴虽得他提醒,却收势不及,竟随着瀑布一起冲了下去。嘉树腾身而起,后发先至,在半空中揽住了观音奴,抱着她翩翩落地。

观音奴觉得有趣,笑道:“想不到地底还有瀑布,真好玩儿。”

嘉树却被她吓到了,淡淡道:“好玩么?要不要再玩一次?”

观音奴可听不出是反话,跃跃欲试地想再攀上去,见嘉树冷冰冰地睨着自己,总算醒悟,小声道:“算了,还是不上去了。”

如此走走歇歇,两人在五天后进入一个宏伟的洞穴,底部是方圆五十丈的暗湖,宛如一块硕大、清透的绿翡翠。沿岸环绕着猩红的方解石,并有一溜儿延伸到了湖里,恰似重重叠叠的荷叶一般覆在水面。嘉树与观音奴沿着这朱色“浮桥”一直踱到了湖心。在承辉珠的照耀下,湖面映着洞穴的白色倒影,湖水潋滟流转、光影变幻,就算九天之上的星海也不过如此。

观音奴忽然咦了一声,弯腰在方解石的边缘拈起一只褐绿色的小蟹,小心翼翼地捧在掌中给嘉树看,两人对视一眼,欢喜无限。一路行来,所获鱼虾都是通体透明、不生眼睛的,在这儿能捉到模样正常的螃蟹,想必离出口不远了。

两人潜入湖中,在六丈深的湖壁上找到了出口,那是一条全充水的通道,洁白,细长,连承辉珠也照不到尽头。嘉树拉着观音奴浮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出口的通道太长,又充满了水,不换气的话,我可以潜行两百尺,你也差不多,等不到游出去,先就窒息了。”

观音奴沮丧地道:“怎么办呢?折回去找别的出口?”

嘉树苦笑:“要有别的出口,我们早就出去了,也不会找到这里来。”

两人默默地坐在湖边。突然间,死亡不再是一个虚无的概念,它不动声色地横亘在前路,没有刀剑之利,没有飓风之疾,安静地等在那儿,等着他们崩溃、衰竭直至死亡。

观音奴将脸埋在手心,开始小声地啜泣,嘉树安抚地拍着她的背,她便抬起头,泪眼婆娑地道:“法师,我们走不出去了吧?会死在这里吧?可我还想活着,想一直一直活下去。”

“吃了九转固元丹,还可以撑个四五天,足够把来的路再走一遍,兴许会有漏掉的出口,现在说死为时过早。退一步讲,真的没法了,不得不死了,也要死得漂亮一点,别像花猫这么难看。”他轻声安慰,用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心酸地想:“我这一生,只为讨回母亲的血债而活,就算大仇得报,也不会生出什么快乐,多出什么意趣。这样安静地与你一起死去,再也不用筹谋算计,不知道是神的惩罚,还是神的恩宠?”

观音奴渐渐松弛下来,倦倦地道:“我们歇一会儿再走回去,可以么?”嘉树很少听她喊累,现在这么要求,可见已是疲惫不堪,点头道:“好。”

观音奴在嘉树身旁蜷成一团,一忽儿便睡着了。他觉得她的睡姿像猫咪般可怜可爱,便将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腿,令她可以睡得舒服点儿。观音奴醒来时,见自己枕着嘉树,嘉树则靠着石笋,呀了一声,慌忙跳起来,嗫嚅道:“我睡糊涂了,法师别怪我。”她已经懂得男女之防,但嘉树法师在她心中是近于神的存在,并不曾当他是世俗男子。

嘉树的叹息深藏心底,她没有办法听见,只闻他淡淡道:“没什么。”

两人沿原路回去,嘉树不大说话,观音奴也就默默,低着头胡思乱想:“要能走出这个洞,我再也不来居延了,吸血怪、大沙漠、黑洞穴……每一样都让人倒霉透顶,吃尽苦头。”她忽然停住脚步,狂喜中不觉拉住了嘉树的衣袖:“法师,法师。”

嘉树实在没法儿生她的气,停步道:“怎么?”

观音奴喜不自胜地道:“小时候在居延,我和铁骊被那个坏和尚逼进沙漠,遇到了黑风暴,师父领我们在沙子底下避风,那可是一点气都不透的,我们也没被闷死。后来请教师父,才知道他用了南海秘术中的胎息法,点了我们的十二处重穴。胎息法可以让我和铁骊在密闭的地方活一个时辰,当然啰,要是一个时辰后不解开穴道,将经脉寸断而亡。”

她喘了口气,道:“可是师父呢?师父是怎么在沙子底下保全自己的?甚至还有余力带着我和铁骊在沙子里钻进钻出。我想这才是胎息法的真正力量。”

嘉树道:“你会胎息法么?”

观音奴的声音低了下去:“师父没教过,不过我记得师父说的那十二处重穴。还有碧海心法的‘微息’篇,我虽然没用过,也能背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