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回 半枚灵丹(第8/12页)

公孙止于当年所恋婢女柔儿死后,专心练武,女色上看得甚淡,但自欲娶小龙女而不可得,抑制已久的情欲突然如堤防溃决,不可收拾,以他堂堂武学大豪的身份竟致出手去强夺完颜萍,已与江湖上下三滥的行径无异,此时与李莫愁邂逅相遇,见她容貌端丽,心中又即动念:“杀了裘千尺那恶妇后,不如便娶这位道姑为妻,她容貌武功,无一不是上上之选,正可和我相配。”哪知李莫愁心地狠毒,用情却是极专,她一生恶孽,便是因“情”之一字而来,这时听公孙止言语越来越不庄重,心下如何不恼?但为求花毒的解药,只得稍假辞色,敷衍对答。

公孙止道:“我是本谷的谷主,这情花解药的配制之法,天下除我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只是配制费时,远水救不得近火,好在谷中尚余一枚,在那恶妇手中。咱们只须除灭了她,那便甚么都是你的了。”最后一句话意存双关,意思说不但给你解药,这绝情谷的主妇之位也都属你。天下只他一人知晓解药制法,这话原本不假,情花在谷中生长已久,公孙止上代的祖先损伤了不少人命,才试出解药的配制之方,为了情花有阻拦外人入谷之功,因此并不芟除,而解药的方子也是父子相传,不入旁人之手。虽是裘千尺,也只道解药是上代遗存,方子已然失传。但裘千尺那枚解药现下只剩半枚,公孙止却不知悉。

李莫愁沉吟道:“既是如此,你先头岂非白说?解药在尊夫人手中,而尊夫人又已与你反目成仇,便算杀她不难,解药却如何能够到手?”公孙止踌躇未答,过了半晌,说道:“李道友,你我一见投缘,我纵死亦不足惜。”李莫愁淡淡的道:“这个可不敢当。”公孙止道:“我有一计,能从恶妇手中夺得灵丹,但盼你答应我一件事。”李莫愁勃然道:“我一生闯荡江湖,独来独往,从不受人要胁。解药你肯给便给,不肯便索罢休。我李莫愁岂是哀怜乞命之辈?”

公孙止武功虽然甚强,但一生僻处幽谷,便是江湖上最厉害的人物也均不知,纵然略有所闻,也是得自数十年前裘千尺的转述。近十年来赤练仙子李莫愁声名响亮,武林中无人不知她貌如桃李,心若蛇蝎,这公孙止却懵懵懂懂的一无所悉,听她这几句话说得甚有气派,只有更喜,忙道:“你会错我的意思了。我但盼能为你稍尽绵薄,欢喜还来不及,岂有要胁之意?只是要夺那绝情丹到手,势不免伤了我亲生女儿的性命,因之我说得不甚妥善,也是有的。你千万不可介意。”

公孙绿萼隐身大石之后,听到“势不免伤了我亲生女儿的性命”这句话,不由得全身一震。

李莫愁也感诧异,问道:“解药是在令爱手中么?”公孙止道:“不是的,我跟你实说了罢!那恶妇性情固执暴戾之极,解药必是收藏在隐秘无比的处所,强逼要她献出,势所不能,只有出之诱取一途。”李莫愁点头道:“确是如此。”公孙止道:“这恶妇对人人均无情义,心肠恶毒,无所不至,惟有对她亲生女儿却十分爱惜。咱们瞧准了这点,由我去将女儿绿萼诱来,你出手擒她,将她掷在情花丛中。这么一来,那恶妇不得不取出绝情丹来救治女儿。咱们俟机去夺,便能成功。只可惜这绝情丹世间唯存一枚,既给了你,我那女儿的小命便保不住了。”李莫愁沉吟道:“咱们也不必用真的情花来刺伤令爱,只消假意做作,让她似乎中毒,那便既可夺丹,又能保全令爱。”公孙止叹道:“那恶妇十分精明,我女儿倘若只中假毒,焉能瞒得过她?”说到这里,忽然声音呜咽,似乎动了真情。李莫愁道:“为了救我性命,却须伤害令爱,我心何忍?看来你原也舍不得,此事便作罢休。”公孙止忙道:“不,不,我虽舍她不得,可更加舍你不得。”李莫愁默然,心想除此而外,确也更无别法。公孙止道:“咱们在此稍待,过了夜半,我便去叫女儿出来,凭她千伶百俐,也决想不到她爹爹有此计谋。”

两人如此对答,每一句话绿萼都听得清清楚楚,越想越是害怕。那日公孙止将她和杨过驱入鳄鱼潭,她已知父亲绝无半点父女之情,但当时还可说出于一时之愤,今日竟然如此处心积虑,要害死亲生女儿来讨好一个初识面的女子,心肠狠毒,真是有甚于豺狼虎豹。她本来不想活了,然而听到二人如此安排毒计图谋自己,却不由得要设法逃开,好在四下里山石嶙峋,树木茂密,隐蔽之处甚多,于是轻轻向后退出一步,隔了片刻,又退出一步,直退至数十丈外,才转身快步走开。

她走了半个时辰,离绝情峰已远,知道父亲不久便要来相诱,连卧房也不敢回去,凄凄凉凉的坐在一块岩石之上,寒风侵肌,冷月无情,只觉世间实无可恋,喃喃自语:“我本就不想活了,爹爹你又何必设这毒计来害我?你要害死我,尽管来害罢。真是奇怪,我又何必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