窟窿 kulong(第13/16页)

“严福”狰狞怨毒的表情一点一点地散去,目中泛起了一阵深沉的痛苦之色:“咳咳……咳咳……”他佝偻的身子坐直了些,沙哑地道:“你既然问得出‘解药’二字,自然早已知道我是谁,罢了罢了,我倒是奇怪,你怎会知道‘严福’不是严福?”李莲花自怀中取出一支金疮药瓶,拾起“严福”的右手,方才他将严福一下推倒,严福的右手受了些轻微的皮外伤。他将“严福”的伤口仔细敷好,方才微笑道:“我不久前曾对人说过,人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砍了头,多半你就不知道死的是谁……无头的严青田死后,严福没有将他下葬,这是件很奇怪的事,可能有二:第一,严青田的尸身有假;第二,严福徒有忠仆之形,而无忠仆之实。”

“世上从来没有永远会对你忠心耿耿的奴才。”“严福”阴森森地道。李莲花“啊”了一声,似乎对他此言十分钦佩:“因为严青田是无头尸,且无人下葬,最后失踪,我想这位被砍头的‘严青田’,只怕不是阎罗王本人。”“严福”哼了一声,不置可否。李莲花继续道:“既然严青田的尸体可能有假,那么阎罗王自然可能还活着。但当想到阎罗王可能还活着时,就会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他看着“严福”,“严福”经过一阵咳嗽,脸色又坏了几分,尤为衰老虚弱。“如果阎罗王未死,那么发生了严夫人和严福有私情这种奇耻大辱的事,为何他没有杀死严夫人也没有杀死严福,就此消失了?这显然于理不合。所以我再想……是不是阎罗王真的死了,而严福故意不将他下葬?但阎罗王如真的已死,严福和严夫人真的有私,为何他不随严夫人逃走,而要在这小远镇苦守了几十年?这也于理不合……”“严福”幽幽地道:“世上和道理相合的事本就不多。”李莲花道:“啊……既然我想来想去,觉得此事横竖不合情理。按照常理,阎罗王发现夫人和严福有染,依据他在江湖上的……声誉,应当抓住二人对他们痛加折磨,最后将二人杀死才是,但严夫人和严福都没死,阎罗王却死了。”

“严夫人害怕通奸被阎罗王发觉,先下手为强杀死阎罗王,也是有的。”“严福”淡淡地道。李莲花叹了口气:“那她是如何杀死阎罗王的?又是如何起意,敢对如此一位武功高强的江湖……那个……好汉下手?”“严福”的脸上又起了一阵痉挛,李莲花慢慢地道,“无论是阎罗王诈死,还是严夫人杀夫,这其中的关键,都在于阎罗王的弱势——他突然变得没有威信,或者没有能力。”严福浑身颤抖起来,紧紧握起了拳头。李莲花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温柔:“有什么原因,能让武林中令人闻之色变的阎罗王失去威信和能力,为什么他的夫人会和管家通奸?在当年小远镇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这或者,要从黄泉府为何搬迁至小远镇说起。”

“严福”的眉眼微微一颤:“你知道黄泉府为何要搬迁至小远镇?”李莲花道:“小远镇穷山恶水,只有一件东西值得人心动,那就是祖母绿。”“严福”脸现凄厉之色。“传说小远镇曾经出过价值连城的祖母绿,而祖母绿有解毒退热、清心明目的功效,听说阎罗王有一门独门武功‘碧中计’,乃独步天下的第一流毒掌,而祖母绿是修炼这门毒掌不可缺少的佐器。”李莲花的视线从“严福”脸上,缓缓移到了地上,夕阳西下,打铁铺前的石板渐渐染上房屋的阴影,夜间的凉意也渐渐吹上衣角:“阎罗王或是为了祖母绿而来,但他却不知,此地出产的祖母绿……”他慢慢地叹了口气,“此地出产的‘祖母绿’其实并非真正的祖母绿,而是翡翠绿,那是一种剧毒。”

“严福”低下头,坐在木条钉就的凳子上,沉重地叹了口气:“在‘窟窿’里的石壁上,生有一些莹绿色的碎石,看起来很像祖母绿,那是一种很罕见的剧毒,叫做翡翠绿。”李莲花歉然道:“一开始我也没瞧出来,只当是祖母绿玉脉中的碎石,我和黑蟋蟀多少都会些武功,翡翠绿的毒气在那底下微弱得很,虽然阿黄昏倒两次,我等都以为是惊吓之故……直到后来,佘芒佘知县说到严家当年曾被奇怪的大火烧毁,火焰从严家主房里喷出,我方才想到,那可能是翡翠绿。”“严福”道:“当年严家如有一人知晓世上有翡翠绿,便不会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李莲花道:“这个……我当年有个好友,便是死在翡翠绿之下……翡翠绿毒气遇火爆炸,它本身遇水化毒,模样和祖母绿十分相似,是一种非常危险的毒物。那‘窟窿’底下生有翡翠绿,又有河水,原本整个洞底都该是毒气,但不知何故洞底的毒气并不太浓,连我和黑蟋蟀持火把下去都没有什么反应,倒是奇怪。五原河水中的毒,便是从翡翠绿的矿石而来,在‘窟窿’之中水中毒性最强,侥幸五原河是一条活水河,河水中虽然有毒,但并不太多,人喝下也不会如何,只是鸡鸭猪狗之类喝了有毒的河水,不免头痛腹泻,身上生出许多难看的斑点,这一点,在小远镇村民所养的家畜身上,便可瞧见。”他说到“斑点”的时候,目光缓缓留驻在“严福”脸上,顿了一顿,“我猜……阎罗王拿翡翠绿练功,不幸中毒,武功大损,容貌被毁,严夫人或者就在如此情形之下,和管家严福有了私情。阎罗王发觉此事,自然十分忿怒,若不让此二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必是不甘心的。然而他武功大损,容貌被毁,威信全无……地位岌岌可危,所以为了求生,为了报仇,他想出了一个奇怪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