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辜负春心(第8/9页)

过了一会儿,非夕吃饱了,抬起头来,已经浑然忘记刚才拿不到针线的事情:“通微娘绣花。”

通微在灯下,拈起针,牵了一条白色的丝线,扎下了第一针。非夕在旁边唠唠叨叨:“通微娘,这一针扎偏了,多出来一点不好看。”

通微耐心地听着,抽掉那根线,重新再来。

“通微娘好香好香哦。”非夕专心致志地看着他给她的床榻绣花,一边自言自语。

她好像很习惯自言自语,通微诧异,香?非夕闻得到人的味道吗?她的鬼气又进步了,长此下去,或许,他就会渐渐养不起这个逐渐成气候的鬼,或许就要和残缺的千夕摊牌。心思一动,“啊”的一声,他再一次扎破了手指。拿着染血的针线,通微苦笑,做这种事情,真是丝毫不能分神的,真不知道,千夕当初绣花的时候,是什么样的心情?耳边是一阵好玩的笑声,非夕睁着圆圆的眼睛:“通微娘笨死了。”

笨死了?通微愕然看着她,然后才领会到,她是在嘲笑他!虽然非夕不懂得什么叫做“嘲笑”,但是她就是在嘲笑他!和小时候的千夕一模一样!

一个晚上,就这样在灯下度过。非夕在灯下陪着通微绣花,虽然荒谬,但是通微觉得很平静,那么多年的悲哀,在这样静谧的一针一线中,一丝丝地被抽去了,像离开炉鼎的游烟一样。

在第三天,他就给她做了个床榻,用两个椅子架起来,放上绣满樱花的床榻,像个娃娃床。非夕非常开心,像个娃娃一样又笑又跳,虽然她始终睡不到它,但是看着她喜欢的眼神,通微就已经很满足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

又是一天深夜。

“为什么通微娘不会飞呢?”非夕在桌边看着通微,困惑地问。她直到现在,才想到“为什么她会飞,而通微娘不会飞”这个问题。

“因为……”通微顿了一顿,“因为非夕和通微娘不一样。”

“为什么不一样?它们都会飞。”非夕指着灯下的飞蛾,“只有通微娘不会飞。”在她眼里,不会飞的就是异类。

“它们是蛾子,不是人。蛾子会飞,人不会飞。”通微随口回答。

非夕的眼神变了变,“蛾子会飞,人不会飞。非夕不是人吗?”她追问:“为什么非夕会飞?”

通微怔了一下,他没想过会引出这个问题,“非夕的确不是人。”他平静地回答。

“那非夕是什么?”非夕迫问。

“非夕是鬼,很乖很乖的鬼。”通微看着她,看不出她有伤心的神色。

“鬼是什么?”非夕继续问。

“鬼就是已经死掉的人。”通微淡淡地回答。

“什么叫做死掉?”非夕继续问,“非夕已经死掉了吗?”她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

“死掉?”通微沉默,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死掉的不是你。”

什么叫做死掉的不是我?非夕满腹疑团,但是通微这句话太深奥,她完全听不懂,闷闷地看了他一阵子,然后就忘记了她自己的疑团,因为她饿了,“通微娘,我好饿好饿哦。”

死掉的不是你。通微抱着她,让她吸血,几天来平静的心情被打破,那股五年来的痛苦像潮水一样冲上来,刷过他的心,剧痛。

※ ※ ※

“巫婆,你的脸色最近很难看,你最近没有背着我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过了两天,圣香再次来看通微,却发现他不但脸色苍白,而且眉宇之间隐隐有一层晦涩的味道,看起来远没有当初的神清气朗,倒像是半个病人。

通微淡淡地道:“降灵说了什么?”

圣香摇头,他还真直接,把他的话当耳边风,一心一意,就只有他的那个她!“降灵说,传说鬼有鬼泪,但是他没见过,他只知道有魂石,不知道魂石也会哭,因为他从来没哭过,所以更加不知道鬼泪会对活人产生什么效果。”他怀疑地看着通微的脸色,“我看这效果非常不好,你看你自己是什么样子,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这八个字用来形容他现在的处境和心情真是再贴切不过了,通微微微冷笑,岔开话题,淡淡地道:“鬼气阴寒,当然对人不好,幸好人体的也不多,过几天就好了。”他不希望圣香知道非夕的事,圣香是好友,但是,他从不希望,让别人为自己担心更多。他的事情,由他自己解决,圣香的好意心领,但是通微有通微的孤傲,他从来不喜欢被别人关心,即使是现在也是一样。

“你自己觉得没事就好。”圣香多看了他两眼,也就算了,“我过两天要离开一阵子。”

圣香经常不知所踪,就像岐阳一样,他们两个的行踪最为诡秘,焉之则来,忽之则去,似乎他随时都会出现,又似乎,他随时都会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