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金风野店书生笛 铁胆荒庄侠士心(第13/14页)

当下卫春华在前带路,走出酒楼,掌柜的也不算酒钱。陆菲青心想,看来这酒楼是红花会联络之所。两人上马出城。卫春华问道:“老前辈已遇到了我们文四哥文四嫂?”陆菲青道:“是啊,你怎知道?”卫春华道:“老前辈身上那朵红花是文四哥的,这花有四片绿叶相衬。”陆菲青心想:“这是他们会中暗记,这人坦然相告,那是毫不见外,当我是自己人了。”

不一会,来到一所道观。观前观后古木参天,气象宏伟,观前一块匾额写着“玉虚道院”四个大字。观前站着两名道人,见了卫春华很是恭谨。卫春华肃容入观,一名小道童献上茶来。卫春华在道童耳边说了几句话,道童点头进去。陆菲青刚要举杯喝茶,只听得内堂一人大叫:“陆大哥,你可把小弟想死了……”话声未毕,人已奔到,正是他当年的刎颈之交赵半山。

老友相见,真是说不出的欢喜。赵半山一叠连声的问:“这些年来在哪里?怎么会到这里的?”陆菲青且自不答,说道:“赵贤弟,咱们要紧事先谈。贵会文四当家眼下可在难中。”当下将文泰来与骆冰的事大略一说,只把赵卫两人听得惨然变色。卫春华没听完,便快步入内报讯。赵半山细细询问文骆二人伤势详情。

陆菲青还未说完,只听得卫春华在院子中与一人大声争执。那人叫道:“你拦着我干甚么?我非得马上赶到四哥身边不可。”卫春华道:“你就是这么急性子,大伙儿总先得商量商量,再由少舵主下令派谁去接四哥呀。”那人仍是大叫大嚷的不依。

赵半山拉着陆菲青的手出去,见那大声喧哗吵闹之人是个驼子。陆菲青记得正是那天用手割断李沅芷马尾之人。卫春华在驼子身上推了一把,道:“去见过陆老前辈。”那驼子走将过来,楞着眼瞪视半晌,不言不语。陆菲青只道他记得自己相貌,还在为那天李沅芷笑他而心中不快,正想道歉,那驼子忽道:“你一天一晚赶了六百多里,来替文四哥四嫂报信,我章驼子谢谢你啦!”话一说完,突然跪下,就在石阶上咚咚咚咚磕了四个响头。

陆菲青待要阻止,已经不及,只得也跪下还礼。那驼子早已磕完了头,站起身来,说道:“赵三哥,卫九哥,我先走啦。”赵半山想劝他稍缓片刻,那驼子头也不回,直窜出去,刚奔出月洞门,外面进来一人,一把拉住驼子,问道:“到哪里去?”驼子道:“瞧四哥四嫂去,跟我走吧。”不由那人分说,反手拉了他手腕便走。赵半山叫道:“七弟你就陪他去吧。”那人遥遥答应。

原来那驼子姓章名进,最是直性子。他天生残疾,可是神力惊人,练就了一身外家的硬功夫。他身有缺陷,最恼别人取笑他的驼背,他和人说话时自称“章驼子”,那是好端端地,然而别人若是在他面前提到个“驼”字,甚至冲着他的驼背一笑,这人算是惹上了祸啦。笑他之人如是常人也还罢了,如会武艺,往往就被他结结实实的打上一顿。他在红花会中最听骆冰的话,因他脾气古怪,旁人都忌他三分,骆冰却怜他残废,衣着饮食,时加细心照料,当他是小兄弟一般。他听到文泰来夫妇遇难,热血沸腾,一股劲就奔去赴援。章进在红花会中排行第十,刚才被他拉去的是坐第七把交椅的徐天宏。其人身材矮小,足智多谋,是红花会的军师,武功也颇不弱,江湖上送他一个外号,叫做“武诸葛”。

赵半山把这两人的情形大略一说,红花会众当家陆续出来厮会,全是武林中成名的英雄好汉,陆菲青在途中大半也都见过。赵半山一一引见,各人心急如焚,连客套话也都省了。陆菲青把文泰来的事择要说了,那位独臂二当家无尘道人道:“咱们见少舵主去。”

大伙走向后院,进了一间大房,只见板壁上刻着一只大围棋盘,三丈外两人坐在炕上,手拈棋子,向那竖立的棋局投去,一颗颗棋子都嵌在棋道之上。陆菲青见多识广,可从未见过有人如此下棋。持白子的是个青年公子,身穿白色长衫,脸如冠玉,似是个贵介子弟。持黑子的却是个庄稼人打扮的老者。老者发子之时,每着势挟劲风,棋子深陷板壁。陆菲青暗暗心惊:“这人不知是哪一位英雄,发射暗器的手劲准头,我生平还没见过第二位。”眼见黑子势危,白子一投,黑子满盘皆输,那公子一子投去,准头稍偏,没嵌准棋道交叉之处。老者呵呵笑道:“你不成啦,认输吧!”推棋而起,显然是输了赖皮。那公子微微一笑,说道:“待会再和师父下过。”那老者见众人进来,也不招呼行礼,扬长出门。(按:中国古来惯例,下围棋尊长者执黑子,日本亦然,至近代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