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斯茅斯的阴霾 The Shadow over Innsmouth(第8/32页)
码头上残留的遗迹随处可见,它自海岸上延伸而出,一直刺入海中,末端已经坍塌成为了废墟,而其南端最远处的部分腐烂得最为严重。尽管正值涨潮期间,我还是可以在遥远的海面上分辨出一条稍稍高于海平面的黑色长线,那里似乎潜藏着一种奇怪的险恶气息。而我知道那里就是魔鬼礁。在我观察它的时候,一种微妙而神奇的被召唤感似乎叠加在了厌恶与排斥之上,在心中散开。而更为古怪的是,我发现这种暗示似乎比那厌恶的第一感觉更加让人心烦意乱。
在路上没有遇到任何行人,不久之后,我们就开始在那些被不同程度损毁的荒芜农场间穿行。随后,我注意到一些有人居住的房屋,这些屋子有着用破布修补的窗户,院子里四处散落着死鱼以及贝壳一类的垃圾。有那么一两次,我看到了面容枯槁的人们在贫瘠的田地里无精打采地耕作,或者是在充满腐鱼臭味的沙滩上挖蛤蜊,还看见几群满身泥垢、长相如同猴子般的小孩子在长满杂草的门阶附近玩耍。不知道为什么,这些人似乎比那些看起来阴森的建筑物更让人不安,几乎每个人都有着某种古怪的面孔或者行为,让我本能地感到厌恶,却又无法确定为什么,也不能理解这种感觉。有那么一会儿,我觉得他们这种典型的体型特征让我联想起了某些以前在书中或者在某个特别恐怖或忧伤阴郁的氛围里看到过的图像,但是这种类似回忆的感觉一瞬而逝。
当大巴行驶到地势更低的地方时,我开始可以在这种诡异的死寂中捕捉到远处传来的持续的瀑布水声。那些未上涂料的倾斜着的房屋变得更加密集了,排列在道路两边,这一系列的变化都显露出了比我刚刚经过的地方更加都市化的趋势。前方的全景收缩成了一片街景,在某些地方我可以看到一些痕迹,证明这里曾经存在过的鹅卵石街道和砖砌成的人行道。而现在所有的房屋显然都已经荒废了,可那些偶尔出现的裂缝,摇摇欲坠的烟囱和地窖的墙壁,仿佛还在诉说着这些建筑群曾经的光景。现在这里的一切都弥漫着那种久久不散的令人作呕的鱼腥味。
很快,十字路口与岔路口开始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左侧的道路通向没有铺设柏油和砖石的海滨区,那里衰败落魄、脏乱不堪。而右边道路上的景象却依旧显露着以往的繁华与庄严。直到目前为止,我所在的地方才显露出一些有人居住的样子。我陆续看到了一些挂有窗帘的屋子,以及偶尔可见的停放在路边的破旧汽车。虽然大多数的房子还是19世纪早期的木石结构,十分古老,但路面和人行道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这些房子明显经过适当的修复和完善,依旧适于居住。作为一个业余的古文物研究者,置身于这样一个保存完整又丰富的遗迹之中,甚至几乎让我忘记了嗅觉上的厌恶,还有各种反感的情绪。
但是在我抵达目的地之前,对一处地方产生了强烈的厌恶之情。大巴到达了一处开阔的广场,或者是一个道路向四周辐射的中心,那里的道路两旁各有一座教堂,中心有个荒废的环形绿地,此时我正看着右边岔路的路口处那座巨大的柱状教堂。建筑物上粉刷的白色涂料已经变成了灰色,并且在不断脱落。山墙上黑金两色的牌匾也已经字迹难辨,我仅能模糊地看出“大衮秘教”,这里就是被异教腐化的前共济会大厅。就在我费力地破译着刻在上面的铭文时,我的注意力被街道对面教堂传来的沙哑刺耳的钟声所吸引,于是我飞快地转向我这一侧的窗户,向窗外望去。
那声音来自于一座由斜塔组成的石头教堂。一眼看去就可以发现,它建成的时间明显比大多数的房子都要晚,是以一种笨拙的哥特式风格建造,并有高得不成比例的基座以及装有百叶窗的窗户。尽管我看到的这一侧钟表面盘上的指针已经不知去向,但那一声声沙哑侧耳的钟声依旧告诉我,现在已经是十一点了。紧接着,我所有关于时间的念头都被一幅来势汹汹的图像抹杀得一干二净,那图像是那么尖锐强烈又充满无法理解的恐怖,而在我弄明白那是什么之前,就已经被牢牢地摄住了心神。教堂地下室的门敞开着,向我展示着里面长方形的黑色深渊。而当我望向那边的时候,有什么东西穿过了,看起来穿过了那个长方形的黑洞,浸入我的脑海中,烙下了一个短暂却如同梦魇般的印象。这更加令人发狂,因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无法通过分析来驱散我内心的恐惧。
那是个活物,是我进入整个城镇后,除了司机外看到的第一个活物。如果当时我的情绪更稳定一些的话,我会发现在那东西身上其实没有什么可怕的。随后我意识到,那显然是位牧师,穿着某种非常特殊的教服,那多半是大衮教修改了当地教堂仪式礼制后引进的服饰。而在我一瞥后就抓住我的潜意识,并让我莫名恐惧的东西应该是他头戴的高高的三重冕,那东西与前一天晚上蒂尔顿小姐给我看的东西一模一样。这激发了我的想象力,他那模糊不清的脸和穿着长袍、步履蹒跚的样子更是给了我一种难以名状的不祥之感。我很快就断定,没有什么理由让我觉得那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伪记忆。一个当地的神秘教团让其成员穿戴一种由于某些奇怪的原因——或许与埋藏于地下的宝藏有关——而被社区居民所熟知的独特头饰,难道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