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10 我们起航了(第10/12页)
这确实是一碗清汤,色泽金黄而香味扑鼻,我虽然不到一小时前刚吃了一顿美味的早餐,但还是忍不住想流口水。雷恩斯船长在饮食上很挑剔,为了大家在船上能吃到可口的饭菜,他在找厨师以及采购厨具和食材上都下了很大功夫。
墨菲先生有一条木质的假腿和一副水桶般的体形,看上去就是个十足的海盗模样,然而他在勒阿弗尔却有“海上第一厨师”的美誉——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语气中没有一丝浮夸。他把伺候晕船的人当作对自己厨技的考验,而詹米,四天过去了依旧卧床不起,这对墨菲而言无疑是一种侮辱。
“我确定这碗汤很好,”我向他保证,“问题只是他什么东西都吃不下。”
墨菲半信半疑地咕哝了几声,转身小心翼翼地把剩下的汤倒进了一个水壶,这个小水壶同诸多别的水壶一起,日夜都在厨房的炉火上冒着水汽。
墨菲满脸怒容,一只手在稀疏的金发上抓来抓去。他打开一个食橱看了看,又关上了,弯下腰又去翻找另一个装食材的大箱子,嘴里还不时地自言自语。
“一点硬饼干,或许?”他咕哝道,“干的,这才是我想要的,也许还得有点醋味,酸菜,据说……”
我着迷地望着墨菲先生,一双香肠般的大手在一大堆食材中轻巧地游移,不时挑拣出一两样珍馐美味,很快一个托盘便摆满了。
“嗯,我们来试试这个,”他说着把刚摆满食材的盘子递给了我,“让他吸点腌黄瓜汁,但不能让他直接咬,然后再加点不起眼的硬饼干——里面应该没有象鼻虫,我认为不会——反正没有它,他是不会喝水的。之后再来点腌黄瓜,嚼烂,这样才能有唾液,再吃一口硬饼干,然后就这样重复下去。等这些东西都到了胃里,接着就可以给他点蛋奶沙司,那是昨天为船长准备晚餐时做的,很新鲜。然后如果卡住了……”直到我走出厨房,还能听见墨菲在罗列着各种滋养品,“用羊奶做的鲜奶吐司,也是新鲜的……”
“……乳酒冻加威士忌和一个鸡蛋搅拌……”伴随着墨菲低沉有力的声音,我端着满满一盘食物从狭窄的过道艰难地拐了进去,小心翼翼地跨过威洛比先生,往詹米房间走去。威洛比先生像一只蓝色的小宠物狗,照例蜷缩在走廊的角落里。
然而,刚踏进詹米房间一步,我就知道墨菲的厨艺即将再次宣告失败。同所有病人一样,詹米也把他周围的环境弄得无比压抑而令人不适。这个小房间原本就潮湿而不洁净,狭窄的睡床上盖着一层布,把阳光和空气都隔绝在外,上面还横七竖八地堆放着湿冷的毛毯和几件脏衣服。
“起来晒晒太阳。”我高高兴兴地说。我把托盘放下,摘下了那条临时窗帘,那窗帘看起来是菲格斯的某件衬衣。顿时,阳光透过嵌在甲板上的一块棱镜,从我们头顶射了进来。光线打在床上,照亮了詹米那张苍白而凶神恶煞的脸。
詹米一只眼睛只睁开了五分之四。“出去。”他说着又闭上了那只眼。
“我给你带早餐来啦。”我坚定地说。
那只眼睛又睁开了,冰冷的蓝色目光。“别和我提‘早餐’两个字。”他说。
“那就叫午餐吧,”我说,“反正已经很晚了。”我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他身旁,从托盘里取出一个腌黄瓜,诱惑性地拿到他鼻下。“你应该吮吸一下。”我告诉他。
詹米慢慢地睁开了另一只眼睛。他什么也没说,那对蓝色的眼珠转了一圈,落在了我身上,我看他眼里蓄满了怒火,慌忙拿走黄瓜。
他的眼皮再一次慢慢垂下。
我皱着眉反思刚才又一次失败的案例。詹米仰面朝天躺着,膝盖在上面弓着。比起其他船员的大吊床,这种嵌在船身上的床虽然睡起来稳,但它是为中等体形的人设计的,从床的尺寸看,身高不超过五英尺三英寸的人睡进去正合适。
“你在那儿肯定一点儿都不舒服。”我说。
“没有。”
“你想不想试试吊床?那样你至少就能伸开腿——”
“我不换。”
“船长让你给他一份货物清单——如果你方便的话。”
关于雷恩斯船长怎么弄到清单,詹米连眼睛都没睁开,就简短地一次性交代给了我。我叹了一口气,握住詹米的一只手,而他也没有抗拒。那只手冰凉而湿润,脉搏跳动得也很快。
“那么,”我顿了顿说,“也许我们该试试我以前对付外科病人的方法了,有时候真的管用。”
詹米发出微弱的呻吟,但并没有反对。我依旧坐在凳子上,握着他的手。
我过去养成了一种习惯,在给病人做手术前,通常都会和他们聊几分钟。我坐在那儿会让他们感到安心,而且我发现,如果我能把他们的注意力由眼前的病痛转移到别处,手术也会好做些——出血较少,麻醉后不良反应也少,而且似乎痊愈得也快。这种情况我见过不少,因此我相信那不是心理作用。詹米过去告诉菲格斯,意志力可以战胜血肉之躯,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