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之一炬(第32/36页)
有点吃惊,我深深地把空气吸入鼻腔,半晌才呼了出来。闻到的味儿还真不少,有腐烂的海藻,有点燃着的暗灯散发出的浓重油烟,还有站在我身旁的小伊恩刺鼻的体臭,汗味里掺杂着激动与恐惧。
“我不觉得有什么特别的,”我答道,“你闻到什么了?”
他的剪影耸起了肩,又无奈地垂了下来:“这会儿没有。就刚才,我发誓我肯定闻到火药了。”
“我什么都没闻出来,”小伊恩说,激动的心情让他变了声音,他连忙羞涩地清了清嗓子,“威利·麦克考德和亚历克·海斯都搜过那些岩石了,没有发现任何征税官。”
“哎,好吧。”詹米的声音略显不安,他转过身,握住小伊恩的肩膀。
“伊恩,现在开始你负责照顾好你舅妈。你们俩这就去那边儿金雀花丛后头待着。千万别靠近板车。无论出了任何事儿——”
小伊恩刚想抗议便被阻止了,多半是詹米的手使了把狠劲儿,只见小伙子哼哼了一声,揉着肩头缩了回去。
“万一出了事儿,”詹米继续强调说,“你必须立即带着舅妈回拉里堡去。拖延不得。”
“可是——”我说。
“舅舅!”小伊恩跟着说。
“照做!”詹米铁定地回答,一边别转身去,结束了这场讨论。
走回岩壁小道的路上,小伊恩闷闷不乐地服从了指挥,很尽职地把我护送到金雀花丛之后的安全地带,找了个小小的岬角,好眺望到海面上稍远的地方。
“这里咱们可以看得见。”他颇显多余地小声说。
这里的视野确实不错。我们身下的岩石跌入一个浅浅的洼地,宛如一把破了口的水杯,盛满了黑暗。水光在破口处泄漏着,海水则呼啸着倾注进来。一晃眼,我捕捉到一个微小的动作,像是一枚金属搭扣反射出的一道微弱亮光。但总的来说,下边的十个男人隐蔽得全无踪影。
我眯起眼睛,试图寻找威洛比先生在哪里提着油灯,却不见任何亮光,于是推测他一定站在油灯背后,想挡住从崖壁方向的视线。
突然间,小伊恩在我身边直直地怔住了。
“有人来了,”他耳语道,“快,站到我背后来。”他英勇地跨到我的前头,一手伸进衬衣底下,从马裤的腰带里抽出一把手枪,漆黑之中,我能看见星光在枪管上隐隐闪动。
他振作起精神凝望着漆黑的夜幕,微微弓起身,双手紧锁住那把枪。
“别开枪,看在上帝的分上!”我在他耳边嘱咐道。怕他会扣响扳机,我没敢去抓他的手臂,但着实担忧他会发出些什么响动,暴露了悬崖下的兄弟。
“你要能听从你舅妈,我将感激不尽,伊恩,”那是詹米的低语,带着嘲讽的口气从崖边下的黑暗中传来,“我希望你别打飞了我的脑袋,好吗?”
伊恩放低了手枪,肩膀一垂,发出一声既像是解脱又像是失望的叹息。金雀花丛颤动了一下,詹米出现在我们眼前,拍打起衣袖上的花刺。
“没人叮嘱你别带武器吗?”詹米的声音很温和,不过是一种就事论事的询问口气,“向皇家海关官员动武可是要判绞刑的。”他转向我解释说,“所有的弟兄都没带武器,连小刀都没有,就为了防止万一被抓。”
“是啊,不过菲格斯说他们是不会绞死我的,因为我还没长胡子,”伊恩尴尬地说,“我最多就是被流放而已,是他说的。”
气愤的詹米从牙缝里倒抽了口冷气,略带着嗤笑。“哦,是啊,你妈要是听说你被流放到殖民地准高兴坏了,如果真像菲格斯说的那样!”他伸出手,“把那个给我,傻瓜!”
“别的不说,这个你是从哪儿搞来的?”他把手中的枪转了个向,“连火药都上好了。我就知道我闻到的是火药味。把枪藏在马裤里,幸亏你没把鸡鸡给打掉了。”
伊恩没来得及回答,我便指向大海,打断了他们:“瞧!”
法国人的船在海面上还只是个小点,但船帆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白光。那是艘双桅纵帆船,正缓缓地驶过,与悬崖保持着距离,安静得就像它身后飘浮的云朵。
詹米并没有在看那艘船,而是俯视着下边山崖上的一个豁口,在高出沙滩一点儿的地方,堆满了巨大的鹅卵石。顺着他的目光,我发现了一个细小的亮点,是举着暗灯的威洛比先生。
一道短促的亮光照在潮湿的岩石上,一闪而过。小伊恩紧张地抓了抓我的胳膊。我们屏息以待,数到了三十,又一道闪光照亮了沙滩上的浮沫,伊恩又捏一下我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