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乔纳森·哈克的日记(续)(第3/6页)

突然,远处山谷的某个地方传来狗的低声哀号,我惊得立起身来。这种声音似乎是越来越大,而那些浮动的微尘随着叫声不断变换着集聚的形状,仿佛在月光中跳舞一般。我觉得我自己正在本能的某种呼唤中挣扎着醒来,不,是我的灵魂在抗争,是我半苏醒的感觉在努力回应这种呼唤。我的神情恍惚起来。微尘的舞动越来越剧烈,当它们舞动着经过我进入我身后的暗影里时,月光似乎都跟着颤动起来。它们越聚越多,逐渐形成某种模糊的幻影。这时,我从模糊的意识中完全醒了过来,惊叫着逃离了这个地方。那些幻影在月光中逐渐变得越来越真实,最后变成了那三个恶魔般可怕的女人。我慌忙逃回自己的房间,这里没有月光,有的只是明亮的灯光,这让我感觉更安全一些。

大约过了几个小时,我听到伯爵的房间里有些动静,似乎是一阵尖锐的哭声,又很快就被压制住了。旋即恢复了平静,一种令我心悸的、深沉的、可怕的寂静。我的心狂跳起来,我试着打开门,但我又被反锁在房间里,什么也不能做。我只好哭着坐了下来。

这时,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一个女人痛苦的哀哭声。我冲向窗口,打开窗子,透过窗栅往外看。外面的确有个女人,斜倚在大门的拐角处,头发蓬乱,双手捂着胸口,好像长途奔跑后透不过气来的样子。当她发现我在窗口的脸,就冲向前来,用充满威胁的口吻叫喊着:

“恶魔,把孩子还给我!”

她双膝跪地,向上伸着双手,用令人揪心的声音哭喊着同一句话。然后,她又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完全处于一种歇斯底里的状态中。最后,她再向前冲,尽管我已经看不到她,仍能够听到她的拳头捶打门的声音。

此时,在我上方的某个地方,也许是在塔楼上,传来伯爵那尖锐、刺耳的唿哨声。随后,一阵阵狼嗥好像回应似的回荡在远方空旷的原野。没过多久,一大群狼犹如冲破闸门的洪水从大门口拥了进来。

女人的哭喊声消失了,狼群的叫声变得极为短促,不久它们便舔着嘴,一只接一只地离开了院子。

我不可怜这个女人,因为我已经知道她的孩子怎样了,死对她来说是种解脱。

我该怎么办?我能做些什么?我该如何逃离这种可怕黑夜的禁锢以及自己的消沉与恐惧?

六月二十五日,上午

只有饱受黑夜折磨的人才能体会到清晨的甜美与亲切。太阳升起来了,阳光照到我窗户对面的大门上方,那片闪耀的光芒犹如是诺亚方舟上飞出的鸽子降临在那里。我的恐惧逐渐消失了,它就好似一件水蒸气做的外衣,随着温度的升高而逐渐蒸发了。我必须在一天中最有勇气的时刻采取某些行动。昨天夜里,我的一封标注日期的信已经寄出了,这也是把我的痕迹从这个地球上抹去的一系列毁灭性计划的开端。

还是不要空想了,行动起来!

我总是在夜间受到侵扰和威胁,或是身处某种危险或恐慌之中。我还从没有在白天看到过伯爵,他会不会是在别人醒着的时候睡觉,而在人们都睡着的时候醒来呢?要是我能够进入他的房间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门总是锁着的,我无法自由出入。

对了,如果我敢于尝试的话,这里倒是有个办法。既然他的身体可以从窗户进出,为什么别人不可以呢?我亲眼看见他从窗口爬出,为什么我不效仿他,从他的窗口爬进去呢?这是绝望之中的冒险,但我的这种念头则更加强烈。无论如何我要冒险一试,最坏也只不过是一死。但是人的死毕竟不似牛犊的死,我死后也许还有来生。主啊,保佑我一切顺利!永别了,米娜,如果我失败的话。永别了,我亲爱的朋友和教父。永别了,所有的人。最后,再次和我亲爱的米娜说一声:永别了!

同一天,晚些时候

通过我自己的努力,并在上帝的帮助之下,我平安地返回了自己的房间。我必须原原本本把每个细节详细记述下来。

趁着我的勇气还未丧失,我径直来到南面的窗前,爬上了狭窄的石窗台。城堡这边一面墙全都是由巨大而粗糙的岩石砌成的,抹缝的泥灰经年累月被雨水冲刷,已消失殆尽。我脱下靴子,冒险投入了这次艰难的攀爬。有一次,我朝下看了一眼,以测试在如此可怕的高度上,我会不会退缩。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朝下看过。我清楚地知道伯爵窗户的方位和距离,利用每一处可以把住的石缝,我竭尽全力朝那边爬过去。我没有眩晕,也许是太亢奋的缘故,而且似乎在极短时间内,我发觉自己已经站到伯爵的窗台上,正试着把吊窗推上去。当我猫着腰钻进窗户,脚尖落地的时候,心中一阵慌乱。我四处打量,想找到伯爵的踪影。不过我惊喜地发觉房间里没人!那里简单布置着几件古怪的家具,看上去似乎从来没用过;它们应该是和我在南边房间里看到的家具属于同一风格,上面积了厚厚一层灰尘。我想找到门钥匙,但它并没有插在锁孔里,而我四处翻找也没找到。在屋子的一角我发现一大堆金币,有罗马的、英国的、奥地利的、匈牙利的、希腊的和土耳其的。这些金币也蒙了一层尘土,看上去像是堆了好长时间了。我留意到金币的历史都不少于三百年。此外,我也看到了项链、饰品和一些珠宝,都很陈旧,失去了原有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