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乔纳森·哈克的日记(第3/6页)

我没有睡意。由于我这次可以不受干扰地睡到自然醒来,所以我可以一直写到犯困才安心去睡。

有很多怪怪的东西需要记下来,为了让读到它的人不至于凭空想象我在离开比斯特利茨之前吃得有多么好,让我先把我的午餐详细记述一下吧。

我大吃了一顿他们称之为“盗排”的食物:一些熏肉、洋葱和牛肉块,上面蘸上辣椒等调料,然后用扦子穿成串儿拿到火上翻烤,做法同伦敦的烤猫肉相似。

我喝的红酒的牌子是“金米蒂亚什”,这种酒能在舌头上产生一种奇怪的刺激感,不过它的口味还不赖,但我只喝了几杯,此外就没别的了。

我坐上马车的时候,车夫还没有上来,我看见他正在同店主太太谈话。他们不时朝我这个方向看,显然正在谈论我;而一些正坐在门外长凳子上的人也凑过去听他们的谈话,这些人有个专门的名称叫“传话者”。他们也扭过头来瞅我,多数人脸上透着怜悯的神情。我能听到许多重复出现的奇怪单词,估计这些人来自多个不同的民族。于是我悄悄地从口袋里掏出多语词典,查出它们的词义。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没有谈论什么愉快的事,而是谈到了这些不祥的词:ordog——“魔鬼撒旦”,pokol——“地狱”,stregoica——“巫婆”,vrolok和vlkoslak——这两个词是同一个意思,一个是斯洛伐克语,一个是塞尔维亚语,意思是“狼人”或者“吸血鬼”。(注:我一定要向伯爵打听这些关于鬼神的传说。)

到我们准备出发的时候,聚集在旅馆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数量已经相当可观。他们全都画着十字,并且朝我做出一个交叉两个手指的手势。我费了不少劲才向一个同行的旅客问明白了这种手势表示什么意思。他起初不想回答我的问题,但在了解了我是英国人之后,他才解释说,这表示一种用来抵御“毒眼”的符咒或者护身符。

我听了之后感到不太舒服:我只不过是出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见一个陌生人而已,他们至于这样紧张吗?然而这些人看起来都是那么好心,对我是那样充满悲悯和同情,让我不感动都不行。

我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对那家旅馆院子里的人群的最后一瞥:他们全都聚集在宽阔的拱门周围,怪怪地不停画着十字,他们的身后是庭院中央的郁郁葱葱的盆栽植物,盆里种着枝繁叶茂的夹竹桃和橘树。

宽大的麻制缰绳从马匹身上一直伸到整个车篷前部,他们管这种缰绳叫“革特扎”。车夫挥舞得手中粗大的鞭子嘎嘎作响,四匹小马在劈啪的鞭响声中并排起跑。我们踏上了旅程。

陶醉在沿途壮丽的景色中,我很快就远离了这个怪地方,忘掉了心里那些不安和惶恐。同行的旅客不停地用一种或几种语言交谈着,幸亏我听不懂,否则肯定不能那么轻易忘掉。我们面前的山坡覆盖着片片郁郁葱葱的树林,随处可见陡峭的山丘,丛丛绿树与座座农舍互相掩映。白色的山墙一直延伸到路边。到处都是开满鲜花的果树,有苹果树、李树、梨树和樱桃树。一路上还能看见树下的茵茵草地上点缀着落下的花瓣。人们把这里绵延起伏的丘陵地区称为“中部地带”,驿道是蜿蜒在其间的山路,它时而消失在草木浓密的山谷中,时而仿佛被蔓延的片片松林挡住了去路,这些松林的边缘就像火舌似的顺着山坡蜿蜒而下。虽然道路崎岖,但是我们仍然疯狂地飞速赶路。我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急匆匆地赶路,但是很显然,车夫正在争分夺秒地赶往博尔戈普伦德。有人告诉我,本来这条道路在夏天走起来应该很顺,但在冬天下雪之后,路况变得很糟糕,至今还没有完全清理通畅。从这一点来看,这条路同喀尔巴阡山通常的道路是不一样的,因为这里的人有一个老传统:不应该让道路的路况过于好。在古代,霍斯帕达尔人就不愿意去维护它,他们担心土耳其人会以为他们是在做准备让外国援兵长驱直入;战争已经箭在弦上了,果真这样的话反而会加速战争爆发。

在“中部地带”绵延起伏的绿色山丘后面,高耸着喀尔巴阡山脉本身的陡峭山峰,坡面覆盖着茂密的森林。我们现在置身其中,午后的阳光照射着左右的山峦,使这美丽的山脉焕发出绚烂的光彩,峰峦的背阴处呈现深蓝和绛紫色,在草丛和岩石混杂的地带呈现绿与褐的色调。嶙峋错落的巨岩和险峻的峭壁绵延千里,直至没入远方的地平线,而在那里,皑皑的雪峰巍然耸立。随着太阳西沉,透过山上不时可见的巨大裂缝,我们不时可以看到溪水溅落时折射出的晶莹光芒。我们沿着山脚曲折而行,几次峰回路转之后,眼前赫然出现一座覆盖积雪的山峰。这时一位乘客碰了碰我的胳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