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 Misery(第2/4页)
“你瞧,阿黛丽,我知道你觉得我是个蠢驴,而且,我敢说我确实是,但我不想一直这样下去。我不明白你为何对我感兴趣,这些事我真的不懂,可是,好吧……我一直想着你。我几乎没法去想其他任何事。”他又深吸一口气。“我想……”他紧张地扫视周围,再次确定没人,“我想我爱上你了!”
她忍俊不禁。“你真是个蠢驴。”她回答。绝望。崩溃。连失望都感觉不到。脸皱成一团,脑袋耷拉下去,眼睛盯着地面,眼中盈满泪水。真正的泪水。凄凉。“但我会等你。”喜悦。喜悦充满胸膛,令他爆发出一声少女的啜泣。他完全失控了。她占有了他的喜怒哀愁。悲剧与幸福之间,不过是她一句话。她又咯咯笑了:“瞧你,傻蛋一个。”
接着她伸手摸了他的脸,用拇指擦去一滴流下的泪水。“我会等你。”她微笑着重复。是那种嘴角一边高一边低的笑。
人群褪色了,公园、都城、全世界都褪色了。杰赛尔向下看着阿黛丽,看了多久他不清楚,他只想把她每个细节都印在脑海。不知何故,他有种感觉,记忆里她的笑容会让他撑过许多考验。
***
港口极度拥挤——应该说素来拥挤的港口如今挤上加挤。各个码头人山人海,空气在喧嚣中沸腾,一眼望不到头的士兵和补给沿湿滑的跳板上船。板条箱和桶子上了船,成百上千的马要死要活地踢打着、眼睛暴突、嘴吐白沫,终于也犟不过上了船。人群咕哝抱怨,拉着潮湿绳索,拖着潮湿梁木,在细雨中互相咒骂叫嚷,在潮湿甲板上滑倒,奔来忙去,真是一场可歌可泣的混乱。
到处都有人在拥抱接吻、挥手作别。妻子跟丈夫道别,母亲跟孩子道别,儿子跟父亲道别,且个个淋成了落汤鸡。有人摆出勇敢神态,有人却号啕大哭,还有人漠不关心,只为见证这场疯狂的话剧。
杰赛尔也不关心,他靠在那艘将载他去安格兰的船饱经风霜的栏杆上,陷入了深邃的忧郁。他抽着鼻子,任湿头发贴紧头皮。阿黛丽不在,又无处不在。她的声音压过喧嚣,一遍一遍地呼唤他的名字。她出现在他的眼角余光中,盯着他看,让他喘不过气。他每每回以微笑,半抬起手正欲作别,却发现那根本不是她。那是别的黑发女人,正笑着跟别的士兵说话。他只得耷拉下头,每次失望都更刺痛了他。
他发现自己犯下了一个天大的错误。怎能鬼迷心窍要她等他?等他做啥?毫无疑问,他不可能娶她。绝不可能。但光想想她看向别的男子他就犯恶心。他真是条不折不扣的可怜虫。
是爱情。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他向来以为所谓爱情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这个词愚不可及,只配拿给蹩脚诗人弹唱或成为无病呻吟的傻女人的谈资。它是童话故事,不属于真实世界——主宰真实男女关系的是“操”和“钱”。然而他却落到这步田地,夹在恐惧与负罪之间,被欲望跟困惑包围,满心失落和痛苦。爱情,就是诅咒。
“我真希望能看见阿黛丽。”卡斯帕满怀希望地低声说。
杰赛尔转身瞪着他:“什么?你说什么?”
“她挺好看,”中尉举起双手,“仅此而已。”自那场不欢而散的牌局以来,身边的人都对他多了点心眼,仿佛以为他是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
杰赛尔回头继续闷闷不乐地观望人群。船下似乎起了骚动,有个骑手奋力挤过混乱现场,用马刺拼命催促口吐白沫的坐骑,不断高叫:“让开!”即便在雨中,骑手头盔上的翅膀依然闪闪发亮。是个传令骑士。
“有人要倒霉了。”卡斯帕喃喃道。
杰赛尔点点头:“似乎是我们这条船的。”传令骑士直冲这条船而来,蛮不讲理地挤开一大帮茫然不知所措的愤怒的士兵和工人。接着他一下子跳下马,坚定地踏上这条船的跳板,他神情严肃,布满水珠的明亮盔甲叮当作响。
“路瑟上尉在吗?”他大声问。
“在,”杰赛尔答道,“我帮你找上校。”
“不必,我是来找你的。”
“你是?”
“莫拉维大法官要你立刻觐见。你最好用我的坐骑。”
杰赛尔皱紧眉头。他不喜欢这消息。一个传令骑士十万火急来找他,这毫无道理,多半是锻造者大厦的事。可他不想再跟那事有任何瓜葛。他想翻过那一页,把那房子,连同巴亚兹、北方蛮子和讨厌的瘸子一起统统忘掉。
“大法官在等你,上尉。”
“好的,马上。”他别无选择。
***
“噢,路瑟上尉!跟你重逢真是莫大荣幸!”在大法官办公室外撞上疯子苏法,杰赛尔吃惊不小。对方这回至少外表不像个疯子,说不定是这世界疯了。“莫大荣幸!”苏法唾沫横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