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想的观众 The Ideal Audience(第5/7页)

“剑斗大赛冠军,”宫务大臣续道,“都是国家栋梁。在下殷切希望——我们都殷切希望——年轻的朋友,路瑟上尉,能够步步高升。”我希望作弊的小混蛋在安格兰被折磨至死。格洛塔只能跟其他人一起举杯祝贺傲慢的蠢驴,路瑟显然很享受每一刻。

遥想当年,我赢得剑斗大赛后,也曾坐在同一把椅子里,被人赞美、羡慕,拍打后背。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当年的笑容有没有更收敛?不,没有,我唯一值得骄傲的,是凭实力赢得了一切。

宫务大臣说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话,直到喝干高脚杯。他把杯子放上桌,舔舔嘴唇:“现在,食物上桌之前,在下的同僚苏尔特审问长有幸为大家准备一份小小的惊喜,希望大家喜欢。”说完宫务大臣阁下沉重地坐回椅子,伸出杯子要酒。

格洛塔扫视苏尔特。审问长的惊喜?有人要倒大霉了。

遮住舞台的沉重红幕布徐徐拉开。台上躺着一个老人,白袍沾满红色颜料,他身后的大帆布画了满天繁星下的森林。格洛塔不安地想起塞弗拉盘下来的码头房子地下室里的环形壁画。

第二个老人此时入场。他高高瘦瘦,体态优雅而有棱角,剃了光头,留着短短的白须,格洛塔立刻认出他来。拉斯维·勒特卡,都城最有名的演员之一。他注意到血淋淋的尸体,夸张地惊叹。

“噢噢噢噢噢噢哦!”他哭号着,双臂展到演员特有的幅度,以强调震惊与绝望。他嘹亮的哭声震动了房梁。勒特卡自信吸引了达官贵人们注意后,舞动双手,拔高声调,挂着多姿多彩的表情唱道:

这里,终于来到终点,我的主人尤文斯躺在这里,

他死于坎迪斯的背叛,

带走了所有的和平希望。

就像一个时代的太阳,

徐徐落下。

老演员向后甩头,眼中有晶莹泪光。想哭就哭,这本事了不起。一颗大泪珠沿脸颊缓缓滚落,观众似乎着了魔。老人再次转向尸体。

这里,兄弟相残,所有的时代,

不曾见如此邪恶。

我以为群星都会熄灭。

大地何不龟裂,

喷出愤怒的火?

演员跪下,敲打衰老的胸膛。

噢,残酷的命运,我宁愿怀着欣喜去追随我的主人,

但是不行!

伟人已逝,我们活下来的同伴,

必须在这个黯淡的世界,战胜痛苦,

继续进发。

勒特卡缓缓抬头看向众人,缓缓起身,脸上表情由无边的绝望演变成最深刻的决心。

锻造者的大厦紧锁着,

那是岩石和钢铁锻造的金城池汤。

但我会等到钢铁生锈,

用赤裸的双手挖出粉碎的石岩,

我终将复仇!

演员猛然脱掉袍子,双眼似欲喷火,他退场时赢得了大家由衷的喝彩。这是熟悉剧目的浓缩版,大家早就滚瓜烂熟。不过鲜少演得这么好。格洛塔发现自己也在不由自主地鼓掌。演得好,演员的高贵、激情跟气场,都比假巴亚兹逼真多了。他靠回椅背,在桌下舒展左腿,准备看好戏上演。

***

罗根大惑不解。他猜这是巴亚兹提过的“看戏”,但他的通用语不足以听懂细节。

一群人叹息着、挥手上台,他们穿着明亮的衣服,吟唱般说话,其中两个他觉得是想扮黑人,莫名地把白脸涂成黑脸。另一幕里,演巴亚兹的人凑在门边跟一个女人说悄悄话,似乎是乞求对方放他进去,可那扇“门”不过是舞台中央一片彩绘木头,而那女人是个穿裙子的男孩。罗根觉得,若台上的巴亚兹绕过那片木头,直接跟她——或者说他——对话,这场戏会更逼真。

罗根只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真正的巴亚兹很不满。戏一幕幕演下去,巴亚兹的火气逐渐上升。当那个坏人,那个戴一只手套和一个眼罩的高大男子,把穿裙子的男孩推过木矮墙时,巴亚兹咬得牙咯咯响。显然,那男孩——或者说女孩——是要从很高的地方掉下去,虽然罗根只听他落在舞台后轻轻一声响。

“他们哪儿来的胆子?”巴亚兹压低声音咆哮。如果可能,罗根会直接冲出这间屋,现在他只能把椅子尽量往威斯特的方向挪,以远离法师的怒火。

台上的巴亚兹和戴手套眼罩的坏人战斗——所谓战斗只是绕圈说话——最后那个坏人也跟男孩一样摔下舞台,台上的巴亚兹在他坠落前从他身上抢得一把硕大的金钥匙。

“添油加醋。”真正的巴亚兹低语,而他的替身举起钥匙,又唱起来。“戏”终于结束,罗根只在老演员深深鞠躬前,听清了最后两句:

故事到此完结,感谢大家欣赏,

希望我们拙劣的演技没有冒犯贵客。

“去你妈的,我这把老骨头早被你冒犯了。”巴亚兹嘶声道,一边摆出宽阔笑容,热烈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