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清除老古董(第7/9页)

回去的路上,科瑟在艾奇斯托站附近让他下车,回家的路上,马克想他该如何向珍讲述伯百利的事情。如果你认为他要刻意编造谎言,那是误解他了。他不由自主地想象自己走进公寓,珍疑惑的脸在他眼前浮现,他也想象着他在回答珍的问题,生动描述国研院的种种优点,语气有趣而又沉着。他自己那些想象中的话语逐渐掩盖了他真实的感受。那疑虑重重、手足无措的真实感受反而更让他要在妻子面前大出风头。他几乎不加思索地决定不向珍提起科尔哈代的事情;因为珍对古建筑之类的很珍惜。最后,珍在卷窗帘时,听见门响,她转过身来,看到了马克。他显得自在轻快,是啊,他在国研院的工作已经十拿九稳。薪水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明天他会去谈妥此事。伯百利是个有趣的地方:不过这些他以后再详细解释。他已经结识了国研院里能拍板的人物:威瑟先生和哈德卡索小姐都是举足轻重的角色。他还说:“我得和你说说哈德卡索小姐,她真是个奇人。”

珍该对马克说些什么?给她决定的时间可比马克用来考虑该对珍说什么的时间短多了。珍决定对梦境和圣安妮的事情一字不提。男人不喜欢女人出问题,尤其是出的问题又那么古怪不寻常。她既然打算这样,对马克倒也合适,他满心是自己的故事,没有问过珍问题。珍对他所说的也许并非全信。马克讲的所有细节都有些说不清的感觉。刚开始说话的时候,珍用刺耳的、震惊的声音说:“马克,你没有放弃布莱克顿的研究员职位吧?”(她还不知道马克有多讨厌这种声音)他说没有,当然没有,然后又继续说。珍三心二意地听着。她知道马克常有浮夸的想法,而且从他的神色也可以看穿:他出门在外这几天,喝得可比平时多不少。于是,整个晚上,雄鸟自夸羽毛,雌鸟也尽到本分,时而问问题,时而欢笑,假装很感兴趣。两人都很年轻,若说彼此爱得还不深,那至少还都急切地需要对方的爱。

◆〇◆

那天晚上,布莱克顿学院的研究员们在公共休息室里饮酒和吃甜点。战时他们放弃了换装吃晚餐的传统,战后也没有恢复。所以研究员们穿的是运动衫和羊毛衫,与黑橡木壁板、烛火,以及许多不同时代的银餐具有些不太协调。费文思通和柯里坐在一起。直到今晚以前,三百年来,这间公共休息室都是全英格兰最惬意安宁的去处之一。休息室坐落在爱丽丝夫人方庭内,底楼,“独厅”下方。休息室东侧开着窗,向外看去,隔着一个小阳台(夏天研究员们常在阳台上吃甜点),能远眺温德河和布莱克顿森林。这个季节,这个钟点,窗子当然都关着,拉上了窗帘。这间休息室里从未听过这样的噪音,现在从窗外传来了——喊叫声,咒骂声,卡车沉重地轰鸣而过,或是突然挂挡,链条咔嗒作响,钻头轰然大作,钢铁叮当乱响,口哨声,撞击声,还有无坚不穿的震动。坐在壁炉另一侧的格罗索普,对朱厄尔说了他的感想:“始做叩壤之大响,继以马拽铜铁之钪啷。”[5]窗外约三十码处,温德河的彼岸,人们正如火如荼地将一片古老的森林变成一个泥水横溢、噪声四起、遍地水泥和钢铁的地狱。即便有些“进步派”的成员,因为住在学校这一边,所以也开始啧有烦言。柯里看到他的美梦变成现在这样的现实,也颇为吃惊,但是他在厚着脸皮硬挺。尽管他和费文思通说话时不得不拼命喊才听得见,但也没有任何不满之词。

“那这就是基本确定的了,”柯里大喊,“斯塔多克小伙子不会回学院了。”

“没错。”费文思通吼道,“他通过高层给我捎了条信息,让我通知学院。”

“那他什么时候提交正式的辞呈?”

“还没写呢!年轻人就这样,对这类事情看得很随便。实际上,他越晚交越好。”

“你的意思是,这让我们有机会再考察考察?”

“没错,你看,他写辞呈以前,这事不用向学校反映。在那之前,我们就该找好谁来接替他。”

“显然如此。这是最重要的。这些人对此领域一无所知,自己的想法也是稀里糊涂,你一旦问他们一个悬疑的问题,那答案可就五花八门了。”

“正是,这就是我们想避免的。所以想要安排好这个岗位,唯一的办法就是在你宣布该岗空缺之后两分钟就提出你的人选——就像魔术师从帽子里把兔子提出来一样。”

“我们得立刻着手考虑这个问题。”

“接替马克的人也一定要是个社会学者吗?我的意思是说,研究员非要这个专业的不可吗?”

“哦,完全没关系。这是个所谓的派斯顿研究员,怎么了?你心里有人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