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14/16页)

***

邦纳特也看到了。然后,他欢呼起来。

湖的尽头没有塔。连塔的废墟都没有,甚至可以说是空无一物,只有一座依稀可见的小山丘。丘顶是座光秃秃的石冢,周围点缀着冰雪覆盖的植物。

“这就是你的高塔?”他大喊道,“你的魔法塔?这就是你的救命稻草?不过是一堆石头!”

女孩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她让母马奔向小丘,奔向那堆石冢。她朝天空举起双手,像在为自己的遭遇而诅咒上天。

“我早就告诉过你,”邦纳特大声喊道,踢了踢棕马的肚子,“你属于我!你必须照我说的做!没人能阻止我!不管是人还是神,不管魔鬼还是恶魔,都不行!魔法高塔也不行!你属于我,女猎魔人!”

棕马的蹄声在冰面上回响。

不知何处吹来一股旋风,让雾气突然凝聚起来。他的棕马大声嘶鸣,马蹄腾跃,用力咬住马嚼子。邦纳特在马鞍上身体后仰,用尽全力拉住缰绳,因为他的马发狂了——它的脑袋前后甩动,马蹄在冰面上踩踏、打滑。

一头雪白的独角兽站在岸上,挡在他和希瑞之间。它甩动前蹄,人立而起,护住女孩。

“这把戏对我没用。”赏金猎人控制住坐骑,高声喊道,“我可不怕什么魔法!我会抓到你的,希瑞!这次我会杀了你,女猎魔人!你是我的!”

雾气再次汇聚,化成怪异的形状,且越来越清晰。是一群骑手。噩梦般的幽灵骑手。

邦纳特瞪大了眼睛。

一群骷髅骑手,骑着骷髅战马,身穿生锈的链甲和破烂的外套,头戴满是凹陷和腐蚀痕迹的头盔,上面装饰着水牛角,还有残破的鸵鸟与孔雀羽毛。头盔的面甲下,幽灵的双眼闪烁着浅蓝色的光。一面破烂不堪的旗帜随风飘扬。

策马奔驰在队伍最前方的,是个头盔上戴着王冠的铠甲骑士,其颈上的项链不断敲打着锈迹斑斑的胸甲。

滚开,有个声音在邦纳特脑中嗡嗡作响。滚开,凡人。她不属于你。她属于我们。滚!

没人能否认邦纳特的勇气。鬼魂没能吓倒他。他克服了恐惧,没有陷入慌乱。

但他的马就没这么意志坚定了。

棕马人立而起,用后腿跳起了芭蕾舞。它长声嘶鸣,不顾一切地跳了起来。在马蹄铁的冲击下,冰面现出深深的裂纹,随即碎成了浮冰,湖水喷涌而出。棕马嘶鸣着,蹄子踩在浮冰边缘,而冰块再次碎裂。邦纳特从马镫里抽出脚,跳下马背,但为时已晚。

湖水没过他的头顶,敲打着他的耳鼓,发出洪钟般的巨响。他的肺仿佛随时都会炸开。

可他还是很走运。他的双脚踩到了什么东西——想必是正在下沉的马。他奋力上浮,在飞溅的水花中破开水面,大口喘息。他抓住冰洞边缘,处乱不惊地抽出匕首,刺进冰面,借力爬了上去。他躺在冰上,呼吸沉重,身上不断有水滴落。

湖泊,冰面,积雪覆盖的山丘,白霜包裹的黑云杉林——这一切都被反常的、充满死亡气息的苍白光芒所照亮。

邦纳特无比费力地跪坐起来。

在地平线上方,蔚蓝的天空被耀眼的光晕笼罩,漩涡般舞动的光线从光之穹顶、从骤然亮起的光之圆柱与光之尖塔中映出。变幻不定的光之缎带与光之帘幕都在空中盘旋,这景象怪异至极。

邦纳特发出嘶哑的惊呼,他的喉咙像被绞刑的绳套箍住了一样。

除了小丘和石冢之外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如今耸立起一座高塔。

它庄严、纤细、光滑、闪闪发亮。这座高塔像用一整块玄武岩雕刻而成。在那锯齿状的塔顶,仅有的几扇窗户反射着忽明忽暗的北极光。

他看到女孩在马鞍上转过身,看着他。他看到她明亮的双眼,还有她脸颊上那道丑陋的伤疤。他看到女孩驱使黑母马,不紧不慢地踏进了石制拱门,踏进了门内的黑暗。

一人一马消失不见。

北极光爆散为飞旋的耀眼强光。

等到邦纳特视力恢复,高塔已踪影全无。只剩下积雪覆盖的山丘,还有那堆点缀着植物的石冢。

赏金猎人跪在冰面上,滴落的湖水在他周围形成了水洼。他发出疯狂而可怕的咆哮声。他将双手从膝盖伸向天空。他大喊,尖叫,诅咒,谩骂——咒骂的对象有人、有神、有魔鬼,也有恶魔。

他的吼叫声在林木覆盖的山坡上回荡,传遍了塔恩·米拉冰封的湖面。

***

塔内的景象立刻让她想起了凯尔·莫罕——门内是道同样漆黑的长廊,两侧各有一排同样看不到尽头的圆柱与雕像。她想不通,如此纤细的黑曜石塔身为何能容下这么长的走廊。但她知道,试图解释这种事根本毫无意义,因为它本就是一座凭空出现的塔。在这样的塔里,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看到任何景象也不需要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