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火焰山(第8/17页)
孙悟空向天蓬道:'我确实想去看看更多的东西。'
金星沉声道:'元帅,擅离职守的罪还没有追究呢!'
天蓬笑了笑道:'我麾下千万水兵的时候,也想过要去征讨什么叛逆才好。可是没有叛逆,不知不觉已经觉得叛逆是好的了,偏偏没有。于是我又发现,天河内的水兵才是可能的叛逆,却统统被编入队列淹埋在荡荡天河中了!果然是建军队以平乱,乱不在其它,而在编内本身啊。招孙悟空上去,是不是一样的手段?'
天蓬巧言令色,金星不愿再理,向孙悟空道:'力要有所施展。'
孙悟空想了想,点头说:'是的。'又对天蓬道:'我喜欢花果山,虽然有的时候我骂这个地方,也是因为我太喜欢它了,这是我生长的地方,我知道我在别处都不合适,在这里最好。可是你知道么,我待着待着,有的时候,简直觉得就要闷死了,我想出去,确又不知道干什么,我成天想跑出去,我朝游北海夜奔苍梧,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还是不知所终,假如说花果山是我的故乡,为什么我不能够在山顶的月华星晖白露夜雾之下安然入睡?其实生活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了,只是太爱惜它。我很难忍受在日子在石碾子底下被自然而然地碾碎,我恨徒然消耗,一点一滴无法停止地蒸发掉生命力,生命,和力气,我觉得我像很多泡沫,在海里面飘浮,翻滚,化为乌有。我在大海里,大海的波涛汹涌澎湃,但是我一点都没有力气,对那么多事情,我都是无能为力的,这一点我不甘心啊!人的一生有限,那么短,还要折磨,还要硬生生地消耗,那么苦,我呢,我的一生没有限了,假如还要折磨,还要硬生生地消耗,那这苦我怎么能够承担啊!我是多么企盼着,有一些具有力度的事情、具有强度的事情发生于我,我一直都在追求着,要追求我自己的力度和强度。你能明白吗?'
天蓬沉默了一下。罗刹道:'明白是明白,可就是告诉你,那不是好的。也许想得不同。也许你还不知道。我们只是觉得怎么样于你是好的,可也许这也是你注定的过程,这是你成长途中必经劫难。'
金星道:'这就请孙悟空和我走吧。'
孙悟空对天蓬与罗刹道:'保重。'
罗刹道:'且行且珍惜。'
天蓬已经躺下喝酒了。
这竟是孙悟空最后一次见天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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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广道:'你怎么会来了?'
行者道:'我陪唐僧去西天取经,路上经过火焰山,火焰山有八百里高的火焰,我过不去。'
敖广道:'明白了。是火焰阻挡你的前路?你又走回来,往回的路,顺不顺利?'
行者道:'还好。前尘往事,也没想到会再走回来。--天蓬是谁?'
敖广道:'是我的一个朋友。也是你的朋友。'
行者道:'他现在在哪里?'
敖广道:'我也不知道。那天他喝了酒,并不算很多,可是醉了,这一次醉得很厉害,醉了就走了,走得他自己再也想不起来他是谁,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行者道:'我至少要知道,我是谁,何去何从。'
行者又道:'我还要知道天蓬哪儿去了,他是我的朋友、罗刹的丈夫。罗刹在火焰山,火焰山挡住了我的去路。'
孙悟空在天上的事情是养马,当他上到天庭硬朗朗站在正中回答'我就是花果山水帘洞孙悟空'的时候,玉帝在内的人都为他的飒爽英姿所折服,结果玉帝派他去养马。天上有一千匹马,都是嘶风逐电、踏雾蹬云的神马。这些马有的时候很安静,一千匹马安详地在云朵上散步,喝云朵里饱满的雨水,孙悟空和它们在一起,也变得很安详,马在他的身边泯耳攒蹄,马的睫毛很长,眼睛很驯良,马看人的眼神很温存,楚楚动人,看着看着好像要落下泪来的样子。有的时候它们愤怒和奔腾起来,一千匹马像疾风骤雨、惊涛骇浪一样狂暴不安,它们像是渴望飞翔和撕裂,仰蹄嘶鸣,震撼整个平川的天空,孙悟空驾驭着它们之中最狂野凶悍的,紧紧搂着它的脖子,用他自己的力气驯服它然后安抚它,给它平静的信念,孙悟空一个人驾驭整个马群。他是喜欢他的工作的,马活得好像比人自然,它们天性十分纯朴,比云朵还干净。
人就不一样,即使是神仙,他们还轻视了他。轻视他的还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神仙,说他出身荒野,作的弼马温也只是末等的事情。孙悟空平素养马,凡事不萦于怀,自由自在,闲时节会友游宫,交朋结义,见三清称个老,逢四帝道个陛下,和九曜星、五方将、二十八宿、四大天王、十二元辰、五方五老、普天星相、河汉群神,俱以兄弟相待,彼此称乎。也是有小人嫉恨了,还传出了些其它恶言中伤。孙悟空非常生气,被并不了解的人轻视是种大侮辱似的,恶言像淬了毒药的刀子一样,随时伺机划破他身上每寸肌肤,好叫毒最后见血封喉流到他的心里去。孙悟空当时心里一团窝火,提了金箍棒就打出南天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