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不灭者的回忆 第四十一章 呓树。监牢(第5/7页)
这点我们认同,作为热爱制造机械的科学人,一切设计均须考虑周全。对此,我强烈要求逃出这里,既然牢房的墙壁为瓜壳,那一定有办法可以将之凿破,香水男自然同意我的建议,水手也站在了我们这边;而女子与老者则坚持什么也不作为,在这里泰然处之。
走或留,牢狱中的五个人就这么分成了两派意见。
“我们已收集到足够的客观信息,只要细细思考加以分析,便可做出正确的选择。在我看来,当务之急是凿破瓜壳逃出生天。”我沉思后说道。
“足够客观?呵,我不这么认为。仅凭那一瞬间的光亮,你便可判断出我们身处何方,占卜前途的凶吉?”贩梦者提出质疑。
“我们失去了自由,这已是最大的威胁!”香水男叫嚷着。
“是啊!被陌生的生物与它的奇怪幼虫关押在一起,明显已被当做它或者它后代的储备食粮,难道不是这样吗?要知道,从人的习性便可推理出许多规律。”我振振有词道。
“那你又怎知你所观察的现象,便为真相?你又怎知你所总结的规律,便为真理?”女子反唇相讥,“会不会你们所谓的规律,仅仅是现象本身的总结。你若将一只爬虫自其出生便圈养在方寸纸盒里,盒顶钻小孔,覆以厚布,每至傍晚便撤去厚布,秉一盏长明灯于纸盒之上,让烛光射入纸盒。长此以往,这只爬虫便以昼为夜,以夜为昼。人如此渺小,看到的世界如此狭小,又有何区别于纸盒中的小爬虫呢。”
“你所举的例子无非是一种极端的实验,小纸盒、小爬虫,小打小闹罢了!”香水男笑道,“而我们求知派所研究的基础,是这个世界!整个世界的规律!”
女子轻蔑一笑,“你又怎能确定你不是那只呆在纸盒中的小爬虫?你以为你所作出的主观行为,很可能并非出于自由选择的偶然,而是精心设计的必然导向。如果我告诉你们,这整座城以及城中人或许都被置于一只小纸盒之中,你们的一举一动,皆在魔王的注视之下,你们会相信吗?”
香水男从鼻孔里哼地一笑。他显然认为女子所说的,皆为荒谬道理。
而我细想之下,却又觉得贩梦者的说辞不无道理。呵,真是奇思妙想呢,尽管她并非科学人,难怪逆风如此器重她。然而已成惯性的科学态度使我无法接受这样的消极意念,我仍开口争辩道:“先凿个孔吧,我们需要收集信息再下定论,我想,无论如何对外面的世界了解得更多总不会有坏处。”
“既然对外界一无所知,你便也无可推测一旦凿破水瓜瓜壳是否会产生危险。万一我们此刻正漂浮在地下湖面,瓜壳被凿破,那如何是好?诚然我可能不该毫无自制地发挥想象力,但正因为此,我才可对凡人无可想到的危险性做出预见。我总是很忧愁的,呵。”听得出是女子在苦笑。
“哼,是你想太多了吧!”香水男不以为然地讥讽道。然而他所言也不假,当太多的不确定性被想象力所鼓吹迷障,规律变得无可捉摸,逻辑推断力自然而然相应褪色,于是对神秘事件与拜翼教偶像的崇拜便容易趁虚而入遮蔽人的智慧之眼。
“既然无法确认哪一种行动更为有利,当逻辑力无法被合理应用时,何不试试直觉。用心去体察。”女子娓娓劝说道,“我可以感触到象鼻虫对幼虫的爱护,我相信它绝不会加害于我们。你又怎知外面的世界不会更加恐怖与惨烈。”
她将我们三个说得哑然。
许久我才想到一点,“自由,我的本能是不允许我失去自由的。若论及直觉,那这便为我的直觉。”
“嗬嗬嗬,”女子笑得无畏,“人的生命过程不就是在不断找寻让自身灵魂更加不自由的束缚方式吗?一旦寻求到这种束缚,人才得到解脱。”
她的言论越来越深奥。“我们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直言道。
“束缚。比如爱,比如恨,比如保护,比如复仇,皆为束缚。”贩梦者轻易地列数着。
细想竟有其道理,然而却与我们先前争论的主题相差甚远,我与香水男、水手合计商量一阵,仍决定凿开瓜壳,逃出去才是我们唯一的生路。“我险些被你糊弄呢。”我笑笑道,“你真是一位有意思的人,贩梦者。你的描述与论见有摄人神魄的魅力,稍不留神,便容易在你的奇思妙想中迷失自我,甚至连自身的立场都极易改变。可我们已及时作下决定。三比二,这个空间中最民主公正的决定。”
女子苦笑几声,再也没说什么。在那无法穿透的黑暗里,我相信她的表情极为无奈。
我们三个选定位置之后即开凿瓜壳,指甲与牙齿并用,收效甚微。在此期间象鼻虫不时推滚水瓜,这座牢房反反复复地被颠倒,每次被颠覆后都须在黑暗里一寸寸摸索直到找到最初选定的打孔点,或者一轮翻滚之后打孔点所在的位置恰好被推至牢房穹顶的高处,高于我们所能触及之处,我们便只得暂时等待。有时我直接将挖下的果肉吞入腹中,的确,带着意料中的爽口以及香甜,这座牢狱是象鼻虫为其后代所创造的乐园,一切都是可食用的。